从许沁在路边停车前往事故现场救人那天起,孟宴臣总觉得许沁有点不对劲。直觉告诉他,沁沁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酒吧里,孟宴臣看着许沁用拙劣的借口走开,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又是他。过了许久,肖亦骁一个人回来了,也带来了孟宴臣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许沁又遇见了宋焰,而且,放不下这段感情的也是许沁。孟宴臣很想很想跟出去看看,但最终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给许沁发了条短信,嘱咐她回到家了给自己报个平安。
停车场里,孟宴臣坐在副驾驶座上等着代驾。望着一片漆黑的停车场出神,高中时期的许沁和他,在房间里分吃一包辣条。紧接着房门打开,付闻樱告诉他,许沁永远只能是他的妹妹,并给许沁改名孟沁。而他的手机里,给她的备注,十多年来都没有改变过。许沁。仿佛只要倔强地认为她还是许沁,他们就还有机会。孟宴臣以为,十年过去了,两人早应在相交后逐渐走远,但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在宋焰出现之后,许沁的心,一下就乱了。
车窗被敲响,接单的代驾赶到了。孟宴臣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不能让外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他降下车窗,向代驾点颔首道“辛苦了”。
一路无话。等到了孟宴臣家停车场,江蔓荆发现,副驾驶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侧脸像教科书一般严谨,就算是喝醉了,衣衫也是齐整的,衬衫的扣子和领带都分毫不差。要是每次都能遇到酒品那么好的客人就好了,她想。江蔓荆关掉车灯,推了推副驾上男人的肩膀,“您好,已经到家了,钥匙请您收好。”
孟宴臣刚抬手接过钥匙,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地下了车,没忍住吐了一地,脱力地靠在车窗边。“小姐您好,可以麻烦您一下吗,帮我叫个保洁。”目睹了这一切的江蔓荆恨不得回去把自己的嘴缝上。嘴上嘟囔着“这可是另外的价钱”,却把自己包里备着的一瓶矿泉水开了递给那个男人。“你手机给我”,江蔓荆没好气地说。就打个电话的功夫,孟宴臣又呕吐了一次,看得出来他很努力把自己塞进了后座。也许躺着比较舒服,他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蜷缩在后座,给人一种无助的感觉。“切,你月薪三千多操心月薪三千万的。你在这呆着就是因为你的职业素养,怕他误吸呕吐物死在这里罢了。”江蔓荆暗自腹诽。等到物管匆匆赶来,江蔓荆逃也似的离开了“成功人士借酒消愁案发现场”。
“周末,咱们回家里吃饭吧,我去接你。”对话框里的话语打了又删,最终还是只发出去了这句话。“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充满了疏离感。
“受台风影响,我市紧急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信号,请我市居民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注意防范。”电视里播送着燕城的天气预报,窗外大雨倾盆而下。许沁匆匆忙忙地出发前往医院。暴雨之下,道路能见度降低,高速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其中还有一辆大巴车,急诊科所有医生都被紧急通知回到岗位。但天不遂人愿,许沁的车在积水的隧道中央熄火了。许沁一时间竟有点期待,宋焰身为站长,一定会冲在救援一线。
果然,很快,宋焰穿着消防防护服向隧道内走来。许沁暗暗庆幸,装作脱力的样子,宋焰只好抱起她往外走。许沁缓缓把头靠在宋焰肩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味,一种在记忆深处让她贪恋 的气味。“许沁,你这招对我没用。”走到积水稍浅的地方,宋焰把许沁放了下来,“红色暴雨预警还出来添乱。”许沁刚想开口解释,宋焰却已经回身走向隧道里了。许沁雀跃的心情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只好转身赶往医院。
急诊室里人满为患,伤患痛苦的哀嚎声和家属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医生和护士们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来处理这些伤患。江蔓荆作为一个专硕,自然是冲在一线的工具人,粗略估计,她今晚已经连续做了十来个清创术了。“组长怎么还没到?”江蔓荆趁着换手套的间隙,向方知吐槽,“她再不来,这急诊室马上要被人堆满了。”
“让一下让一下!心脏压塞!赶紧打电话给徐主任!”接车的护士推着平车跑进抢救室。“休克体位,上监护!准备心包穿刺包,再催一下徐主任!患者情况不太好,可能等不及了。”
“我来!”江蔓荆诧异地回头,看见许沁从门外走来。值班医生怒道:“你还没有资格独立完成心包穿刺,你凭什么对病人负责!要是出事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凭我这只手!”许沁举起她的右手,“有什么事我担着。消毒!”值班医生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这急诊科里谁不知道她是个有背景的,否则,仅凭她一个硕士,如何能进入一线城市的龙头三甲,又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担任组长呢。护士已经开始准备穿刺包,值班医生也扭头去救治其他患者,江蔓荆也不好意思继续站着,接着处理病人去了。
所幸,结果是好的。经过一夜的忙碌,所有人都累的瘫倒在办公室的地上,还有一部分人要接着完成早上的值班。江蔓荆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换衣服去实验室看看细胞,本来应该八点去换营养液,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之前做过心包穿刺吗?”“实习的时候做过。”“做过几次?”“一次”“那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给患者做心包穿刺!这要是出事,我们都得完蛋!”主任办公室里传出徐主任的怒吼声。“这不是没事嘛,让她长个教训就是。小许你赶紧认个错。”大概是许沁背后的靠山,在帮着她打圆场。江蔓荆摇了摇头,走进了旁边的更衣室。
许沁听着副院长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救了人,不被嘉奖就算了,还要反过来道歉。虽然她有错,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说都算得上功大于过。她握紧了拳头:“对不起,是我不该擅自越权。但是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的话,我还会做一样的选择。”说完便径自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家里补了一觉的许沁感觉好了许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觉得自己像是明珠蒙尘。“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些不知变通的老东西,真是害人不浅。我们年轻一代才是未来,难道他们不懂吗。”
门铃声响起,干洗店已经把她送洗的衣物送回。她拿出袋子里那件属于宋焰的橙色衣服,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开车到了消防队门前,站岗的队员却告诉她,放在门岗就好。宋焰的冷漠,像一根导火索,把她心里的委屈点燃了,她在车里看着消防队的大门默默流泪。可孟宴臣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她压抑住哭腔,接起电话。“沁沁你在哪,我接你去爸妈家。”这时,许沁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周六了,她不愿意让哥哥知道她去找宋焰,便随口说自己在美容院做spa,不用他来接。
孟家餐桌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桌,孟家父母正在对经济情势侃侃而谈。见兄妹俩进来,他俩立即把话题转向了兄妹俩。“你们俩啊,别只忙着工作,人生大事也不能落下。妈妈给你们看了几个,把照片给你们,如果有合适的妈妈约出来吃个饭。”说着便把照片递给了兄妹俩。
一顿晚饭,许沁因为郁闷喝了不少酒,孟宴臣开车把她送回家。“你觉得哪个合适?”孟宴臣端来一碗解酒汤,发现许沁在翻看他扔在桌面的照片。“都挺好的,我感觉都挺合适。”许沁答道。“我觉得都没你好看。”他意有所指,又不敢戳穿。许沁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孟宴臣的试探换来的只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