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闪烁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一处刚被污染的海湾的景象，01往后一靠，泄力地瘫在椅子上，“02，为什么我们的实验还是没有进展呢？没有311的完整样本，我们还是没办法挽救整个大陆吗？”

02似乎是被大量的机械工作占据了内存，说话有些迟钝，反应也有些慢。

“没有311的神佑，这颗星球毫无生机。”

01看着屏幕上污浊的水面，沙滩上的动物的白骨，还有腐肉，“你的计算结果就是让我们等着，等到311意识到只有自己使用神佑净化才能让自己继续生存在这颗星球？那他要是打算离开这颗星球呢？”

02的屏幕飞速地闪过一串代码，01也看向02，就这样错过了屏幕里一道一闪而过的灰影。

“计算结果是，零。”

01气愤地拿起桌上的酒瓶砸向屏幕，屏幕只晃了一下就恢复了。

“根据依往人类政府面对特级灾难的经历，排除地下城、独立罩等目前无效操作，人类可在维克小镇附近的黑沙滩被彻底污染前逃离这颗星球。”

“你以为人类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吗？逃出去以后呢？基地建立以来，同一级别的方舟计划就在执行，时至今日，共计派出六千三百八十二人前往太空，无一人返回有效信息，甚至这六千多人都成了太空垃圾。”

01灌完最后一杯酒，盯着屏幕，死寂的海湾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他穿着白色衬衫站在海水里，水没到了他的腰，01看着那散落的金发，瘦削的身影，似乎预感到了他是谁。

“人类的一线生机，在311身上。发动基地半数的武装部队，前往尖海滩，抓捕311。”

屏幕上的身影消失了，01有些激动地跑向实验室，他要找资料，所有311的试验资料。曾经受伤、因用药过量导致白发、因爆炸腰部大面积损伤的311，如今还好好的，足以证明人鱼种，不，是311的神佑能力有多强大，一定是实验遗漏了什么，只要再抓回311，再做一次实验，他就能找到解救人类的办法，人类将由他掌控，全世界、全世界都由他把控。

“第七支队。”

休眠的第七支队被叫醒了，01的命令很快传达到每一个队员的面板里。

“秘密执行，择优计划。”

“第七支队，接收任务。”

夜深了，万物归寂，就连悄悄出发的第七支队也没有在广阔的海洋里掀起半点儿风浪。趁着这样浓厚如城墙一样的夜色，伊索·卡尔从树上一跃而下，警惕地观察四周，黑黢黢的，只能从耳边毫无声响的平静得出安全的认知，这里除了他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物，看来今夜也没有活物过来。正在朝海岸走去的伊索已经对周遭一路的荒凉废弃的文明视若无睹，盘算着下一步去哪儿，白日里他在离海岸十公里远的一个旧车站用自己打磨的一把刀斩杀了一只感染病毒的人类，用不上几天，那些五感灵敏的怪物就会闻着味道再次回到这个它们早已洗劫一空的海边小城，恐怕到时候连自己藏身的那片树林都难以幸免。

可是……伊索有些伤感地抬起头，望着光辉都不太清明的月亮，我去哪儿呢？去哪儿才能找到基地那些人，才能找到德希？

越靠近海边，伊索越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早就被污染的海边，怎么会传来花香？

嗒——嗒——嗒——

伊索看不清楚，凭直觉侧身躲在了一根树干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一直没有停下，跟随着脚步声来了又走的就是莫名的花香和一阵清爽的微风。这股风，伊索只在有关阿尔文的虚幻的梦里吹过。

或许那场莫名其妙的梦，就和这道身影有关。伊索悄悄地、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地面上不见腐肉，只剩白骨，铁生了锈，地面开裂，城镇文明里的钢筋水泥此刻就是一个苍白的笑话。约瑟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最后只吐出一声叹息。

那身影看着越发孤寂，散发着悲鸣的神性。伊索靠得近了，看着那人影越来越清晰，白色衬衫包裹着瘦削的身体，金色长发披散着。那人抬起双手，拢起头发，发带一缠就固定住了。伊索看着他的侧脸不自觉摒住了呼吸。

“谁在那儿？”

伊索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却发现他很是平静，月黑风高，有人跟在身后他却毫不慌张？他是这么自信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到自己？

如果是他，那就说得通了。

伊索平举双手走了过来，看着越来越近的面容，伊索心底越来越激动，也充满了疑问。

“你是谁？”

约瑟夫的眼神静的像他醒来遇见阿尔文的那片海，透着清澈的冷意，伊索还记得那片名为“第八大洋”的海。

“你不记得我了，德希？”

看着对方蹙起眉头，严肃的神情，伊索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后，摸上了自己的刀。

德希？这个称呼有些耳熟，脑海里翻腾的净是些奇怪又好似身临其境的记忆，还有那个低劣的编号——311。

伊索的眼睛盯着他的动作，看他抬手的一瞬间就先用力踏地往后翻身，拉开了距离，下一秒，一股从地下喷涌而出顷刻间凝结成冰锥的水柱就直直地立在伊索刚才的位置。

这时伊索完全确定他就是自己的德希没错，只是为什么，他和以前截然不同，以前的德希眼神温柔，而现在满是上位者的杀伐狠厉，刚才尾随他所窥见的悲寂神色此刻都不见半分。

德希逃出来活到现在一定也受了很多苦，伊索仅是思考这么多的时间，两人一攻一守已经好几个来回了，伊索不想动手伤他，约瑟夫在不断地进攻逼近时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个人，难道不是第4支队的人？

约瑟夫停下了，伊索早就累得不行，一边尽力让呼吸平缓，一边看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你还活着。伊索？”

他记起来了，他还记得，伊索突然力竭，只觉得一阵眩晕，倒在地上之前，德希赶来抱住了自己。

“……德希，找……”

伊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刺眼的太阳光照得眼睛不舒服，伊索揉着眼下了床，走进窗前往楼下看。

终于反应过来了，伊索想起来这是那个废弃的二层诊所。那，德希呢？伊索看了一圈，都没有德希的影子，又走了？又扔下自己走了？

收拾好自己仅剩不多的东西，伊索刚下楼就和刚回来的约瑟夫撞上了，约瑟夫看了看他，“你要走？”

伊索张了张嘴，按理说，德希也是要走的，自己也该走，只是……能一起走更好。

“不是，我以为你走了，德希，你……。”

还想走近一点儿的伊索看着德希身后的陌生人止住了话。

约瑟夫倒没在意这个细节，先纠正了他，“我的名字不是德希，你在人类基地和我待过一段时间，应该知道那是01的叫法。”

伊索微微低着头，没去看他，“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时候你都不肯和我说话……”

站在约瑟夫身后的人和约瑟夫说了句话，伊索偷瞄了一眼，他和他的关系是什么呢？

“不用你提醒我，阿尔文，我听得出来这是委屈。”

无意间的揭露心思让伊索的头更低了，自己确实该委屈，在培养舱时，他与德希同属牵绊计划，应该是亲密的伴侣关系，如果计划实施，他们还会有孩子，不过也幸好计划没成功，否则德希和孩子还会继续受制于人。

“约瑟夫，你这么叫我就好。”

这句话听着比上一句语气要轻柔些，伊索有个奇怪的念头，约瑟夫不会还以为自己是基地那个小孩，是带着母性的慈爱和自己相处的吧？

“约瑟夫……”

伊索试探着往前一步拉着约瑟夫的袖子，“那他是谁？他叫阿尔文？”

阿尔文是伊索梦里出现的名字，这么说那个梦确实是约瑟夫送给他的，那片海，那阵海风，还有那短暂的安静美丽的时光……

约瑟夫扫了一眼伊索的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服，“阿尔文，是之前来救我们的那头虎鲸，记得吗？”

说到这儿，伊索想起了那场爆炸，想起了那个模糊的吟唱的声音，德希，不，约瑟夫，说，“赐予你美貌、健康、新生的力量”。

等好的坏的那些回忆全部结束，伊索和约瑟夫默契的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怎么会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