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德希，你不肯吃东西吗？”

伊索双手抵住透明的玻璃缸，整张脸都要贴上去了，一声一声地喊着“德希”、“德希”……

他看上去那么虚弱，这不对。每天过来的那个医生说，德希已经治疗完了，为什么，为什么比第一天见他的时候还虚弱？尾巴上的伤口到现在都没有结痂，伊索看着尾巴慢慢地渗着血，把摇曳的鱼尾染红，还大有把整池的水都染红的趋势。

德希漂在水里，他还以为是睡着了，应该是昏迷了。医生到底做了什么让德希送回来的时候会变成这样？

伊索跑上一侧的楼梯，把手拼命地往水里伸，想要抓住德希的手，哪怕能拉到他的头发也好。

水流像在和人类作对一样，让白发扫过伊索的掌心，却不被抓住。

伊索扭头看向紧闭的舱门，跑到门口用力地拍打着。

“快来人！来人啊！救救德希！”

培育舱比往日都要冷，伊索不敢回头看水里的德希，只怕自己晚赵人一秒，德希就永远睡了过去。

“快来人啊！德希要死了！来人啊！”

眼泪和鼻涕也冰凉冰凉的，伊索还在用力拍着门。

下一秒，门被打开了。003带着人进来了，伊索被推到一边，恍惚间，伊索看见01和02也来了。

太好了，01肯定会救活德希的。

“511晕了。”

01拿着仪器在德希胸前一阵鼓捣，头也不抬地反驳02，“他叫伊索·卡尔，02。02，你带伊索去治疗舱。003，加强基地的防护，不能让德希的血液渗进大海。”

02捞起伊索，003跟在后面。

“德希啊……没有你的话，伊索会死的。”

01看着显示屏正在恢复的数据松了口气。

“我们太急功近利了。德希你也要配合我们才是啊。”

在治疗舱醒来的伊索不肯配合医生治疗。

就是他，就是他差点杀死了德希。

02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根铁棍，“伊索·卡尔。”

伊索站在病床前，不愿意看02。“是。”

“你的任务是事无巨细地照顾德希，却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为什么不用药膏？为什么不治好身上的疤？”

说完，02挥着棍子就要打下来。

伊索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幸好，01来了。

“02。”

01的声音里有些怒气。

02有些僵硬地停止了动作，站到01身后，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伊索。伊索这时才发觉，02不像个人，至少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德希不会死的。”

伊索试探了两次，最后还是开口，“德希醒了吗？”

01带着和蔼的笑脸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伊索的脸，“是啊，醒了。医生用的药太过了。短暂的丧失了生的欲望德希才决定走向死亡的，幸好啊，多亏了我们伊索呢。”

“我吗？”

伊索看着01的笑有些难以相信。

他们绝对不是在治疗德希，或许是拿德希来进行什么不人道的实验，才把德希关起来，德希才会逃跑。可是德希，为什么决定死，又走向了生呢？

“是啊，多亏我们伊索呢。不过德希其实不喜欢有残缺的东西，所以伊索要好好治疗啊，让德希也陪着你吧？要尽快治好身上的旧伤疤呢。”

伊索又被带回了培育舱。

“巡查完毕。他们还没发现我们。”003滑着显示屏的照片，基地内部、海平面、管道、探测器，都没有异样。

01点了点头，“走吧，02。”

“德希！”

德希坐在水池的楼梯上，伊索高兴地跑过去，又想起来，自己的脸被01碰过。

于是转头先一头扎进了水中，才扑向德希张开的怀抱。

伊索从怀里抬起头，看着温柔的德希。

总觉得，德希的神情变得哀伤了。

“德希，你听到昨天的歌声了吗？有个传说，大海里其实有会唱歌的女巫，专门用歌声来诱惑不够坚定的人类。还有个传说，说海洋里的精灵能看穿人心，一眼分辨一个人的心灵是干净的还是肮脏的，肮脏的人就会被拉进海底溺死。”

“Ils Me Demandent de l'aide. Simple enfant humain, la mer est blessee.”（他们在向我求救。单纯的人类孩子，海洋受伤了。）

既然他们用你来威胁我，不允许我用自己的死亡来唤醒海洋，那我一定要逃出去，为我王座的使命。

这还是德希第一次打断他的话，伊索静静地看着德希。

德希闭着眼睛，唱着什么歌，伊索靠在德希身前，慢慢地竟睡了过去，出乎意料地是，身上的疤痕也渐渐好了。

01和02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

“02，检查声波是否有外泄。”

“没有外泄。”

过了一会儿，01喃喃出声，“德希为什么会突然丧失活的欲望呢？”

“实验成功了。”

医生进来了，打断了01的思考，手里还抱着一只吐着舌头的小狗。

“能有效治疗变异的抗体，找到了。”

01看了看小狗，又转头看着屏幕里的德希。“再观察几天吧，如果这个实验体体内的病毒完全消失，就找个人类来实验。”

德希变得更加暴躁，在面对基地里的人的时候。

这时候，01就会要求伊索待在德希身边。

“我是来请求您帮忙的，德希。”

伊索拉着德希的手。

不知道基地给他们用了什么药，貌似添加了许多生长素。

“Si vous refusez, l'ocean ne vous pardonnera jamais.”（如果你不肯收手，海洋将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01自顾自地说着，时不时看向伊索，大概是向同为人类的伊索寻求帮助，如果伊索能劝德希配合实验……

“这场灾难的规模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人类现有的科技和智慧无法解决难题，我们只能看着同胞变成怪物，自相残杀。德希，我们需要向其他文明求助。而你就是关键。实验进行了一半，在动物身上，我们发现，人鱼体内有这样的抗体，能有效地阻止病毒的侵入，以及被侵入的生命体的变异。我们需要更确切的数据，德希，我们要确保这个方法也适用于人类，才有一丝挽救人类文明的机会。”

“你们一直在伤害他。”

01看向突然出声的伊索。

“不止在伤害德希。你们的基地遍布大洋，用活生生的生命来做实验，把失败的实验体扔进海里，把所有的垃圾排进海里，那些住在海边的人们，是最早被同类传染变异的。打着拯救人类文明的旗子，你们已经在传播病毒了。”

01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伊索，不过才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003。”

守在门外的003利落地转身进入培育舱，一个闪身到了伊索跟前，打晕了他。

德希伸出手，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003的脖子，将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看来这段时间，你比我们想象得成长的要快。”

掐断003的脖子，德希的鱼尾甩起水花溅了01一身。

德希坐在水池边缘上，居高临下地俯视01。

“低贱的人类。”

01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擦了擦。

“之前为什么不肯和我们交流呢？德希？”

“劣种，胆敢擅自给王取名。”

培育舱寒气逼人，白雾一般的寒气直逼门外，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我真是小看你了啊……可是今天你逃走了，我们可怜的伊索要怎么办呢？只能也被投进大海了。遗憾啊，再也没有人会拉起你的手、抱着你睡觉，也不会有人陪你聊天、唱歌，也没有再关心你吃的如何、睡得如何，开心还是难过了？我们可怜的伊索就快成年了呢，真遗憾，还没见过漂亮的海面呢……”

01挑衅的眼神直直盯着德希。很快，004带着武装部队赶来了。

德希看了眼地上的伊索。基地外传来一阵鲸类的叫声。02也过来了，“他们追来了。”

我们十年后再见吧，可爱的孩子，赐予你美貌、健康、新生的力量，愿你活到大海恢复的那一天。

再看向01和02时，德希的眼里已经布满了杀气。铺天盖地的水流化作的冰锥直戳心脏，基地也在晃动。

“他们在撞击基地。探测器和管道都被毁了……基地出现缺口，01，我们需要撤退。”

外部的海水从一个个缝隙口渗进来，01看着海水中游刃有余的德希，最终还是毅然转了身。

“撤退！”

02带着01驾驶一艘小型的潜水艇跑了。

“004，带上其他人鱼实验体。”

004瞥了一眼混乱中的511，“511呢？”

01不耐烦地下指令，“不用管他，牵绊计划既然失败了，511就没用了，反正被我们扔进海里也就是这种结果了。”

远离大型鱼群后，02驾驶着潜艇前往另一个基地。“01，我早说了，牵绊计划存在太多不确定性。311不会那么轻易孕育人类的生命的。”

01一拳捶在操控面板上，“是他们还太小了，否则药物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王，我们该回去了。”

一条虎鲸围着德希转了好几圈，德希回头望向那片渐渐沉到海底的废墟，转身带着鱼群离开了这里。

伊索·卡尔，我会记得你。

“你好吗？”

男人睁开眼，太阳光太灼热，想要把海洋蒸发掉一样热。

“这是哪儿？”

一个小男孩儿递过来一杯水，男人接过来却没敢喝。

“喝吧，这是干净的。这里是第八大洋。我叫阿尔文，意思是被大家喜爱的，每个人的朋友。你呢？大洋的朋友。”

男人环视四周，这是个从没见过的港口，人们忙碌的收拾渔网、修补渔船，远远望去，海的边界是高山。看来，他被打捞到这儿了。

“不记得了……叫我511吧。”

“哇哦，酷，是神秘的赏金猎人的代号吗？”

511摇了摇头，跟着阿尔文去了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