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若呆呆地跪坐在寝宫中，看着尸首分离的谭星帆，拿起针线，点燃油灯，开始一针一针地缝合大哥的尸体。
油灯的火焰微弱，星若凑得很近，泪水无声地从她的脸上滑落，滴落在手背上。
星若愣了一下，继续低头缝着，直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楚了，才抬起手擦了擦。
刽子手的刀磨得不是很是锋利，刀口切得不是很整齐，星若伸手整理着那些断开的皮肉，将它们缝合好。
整理好的尸身看上去很完整，星若缓缓抚摸着星帆的面容，青灰色的脸上沾着血污，头发凌乱不堪。
乱葬岗脏乱异常，血水腐肉和污泥全都粘在他的脸上、身上。
星若拿着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星帆的脸，露出他干净的面容。
星若就这样看着他。
她的大哥生的很是好看，英挺的剑眉和父皇一样，鼻梁高挺，唯独嘴唇不似父皇。
一个男子，却生得一张樱桃小口。
听说，是像极了他的生母，先皇后阮氏。
只是此时那双唇没了血色，早已不似生前那般红润。
星若叹口气，扶着桌子站起身，却因为跪坐的时间很久，双腿都有些僵硬，险些摔倒在地。
她慢慢地挪动到一旁的桌子前，拿起胭脂水粉，开始细心地描摹大哥的面容。
她不能让大哥就这样走，她的大哥，应该体面地离开。
星若从柜子底层搬出一个箱子，这是她白日时特地和温玉回宜国皇宫取回来的。
箱子里面满是大皇子的衣服，只有一件不同，那是太子的蟒袍。
星若为星帆换上那件蟒袍，将他的长发束好。
整理好后的谭星帆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星若看了半晌，眼泪流到脸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星若抬起头，看向桌子上的油灯。
火苗上下舞动，星若鬼使神差般将手伸到火苗中，火焰灼烧在她的手上，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还咧开嘴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又捂着嘴哭了起来。
直到此刻，她忍耐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喷泄出来。
她仰头发出一声嘶吼，但是这声嘶吼被生生扼断。
星若用手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她不能发出声音，会被人怀疑，这皇宫里有多少眼线她还没有查清，她不能露出破绽。
星若低着头，双眼死死地盯着窗户，眼中的仇恨仿佛要喷涌而出。
清晨，星舞来到星若的寝宫。
“拜见四公主殿下。”
“免礼，我二姐呢？”
“陛下在里面。”
星舞正要进去，却被温玉拦住。
“殿下，陛下下令不许人打扰，且容奴婢先去禀告。”
温玉说罢，前去寝宫门口：“陛下，四公主来了，您要不要见见？陛下！”
屋内无人答话，温玉抬手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立刻焦急地拍起门来。
“陛下！陛下您开开门，陛下！”
“让开。”星舞一脚将门踹开，温玉迅速跑到屋内，却又突然停住。
星舞紧随其后，也愣在那里。
星若一个人坐在地上，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一旁的谭星帆已经被换上了一件太子的常服，脸上盖着一张白色的手帕。
温玉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陛下上次这样，还是三公主不在了的时候。”
星舞摆摆手，示意温玉退下，温玉照做，悄悄关上了门。
星舞走过去，轻轻揭开帕子，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一瞬间，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历历在目。
她不敢再去回忆，重新盖好帕子，思索良久，终于开了口：“算了，二姐。事情已成定局，你我都改变不了了。可这尸身万不可被人发现。”
星若低头看了一眼：“小舞，你看大哥这衣服，好看吗？是我亲手给大哥做的，我给他做了好多，终于给他穿上了一件。你说，他会喜欢吗？”
星若轻笑一声，“他大概会嫌弃吧。是我做的，他怎么会喜欢？他对我，一向都是嫌弃的。”
星舞心中一酸，无言以对。
星若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小舞，我还没听过他答应我一声呢。”
星舞盯着那尸身看了许久，从怀中掏出那瓶解药：“二姐，或许我们都错了。”
星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星舞。
星舞把玩着药瓶，脸上现出微笑：“你记不记得，咱们七个人坐成一排，对着流星许愿。当年，我许下的愿望是：父母康，兄妹和，家国安。”
星若嘲讽地一笑：“我那时许愿：大哥前程似锦，二哥学问有成，三哥平安顺意。呵！如今看来，倒都成了笑话。”
“笑话。”星舞冷笑一声，“是啊，都是笑话。”
星若仰头，将泪水留在眼眶中：“小舞，我是不是很没用？身为女帝，却连自己的哥哥都保护不了，甚至还杀了他。”
星舞盯着星帆的尸体，一下子回过神来：“二姐，可不能让人看到这尸身，咱们得把他运出去。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再不走，只怕大哥再无葬身之地。”
“可是小舞，我想把他送回皇陵。”
皇陵……星舞定了定神：“二姐，你可不能感情用事。满朝大臣会怎么说？”
“可他是我们的哥哥，是父皇的孩子，是我宜国大皇子。他就应该入皇陵，他应该和父皇、和兄弟姐妹在一起。”
“他不是皇子，他是……唉，罢了。可你怎么可能送他回去？”
星若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既然不能堂堂正正的回去，那就我们两个，悄悄地送他回去，送他回家。”
星舞盯着星若的脸看了半晌，千万种思绪闪过脑海，她想拒绝，想阻拦，想说她是疯子，想告诉星若她是女帝……可最终星舞只吐出一个字：“好。”
“小舞。等到夜深人静，咱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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