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朱棣借口离席,在殿外寻女人的身影。自打那夜温存过后,他仿佛疯了魔,对她的思念如野火般蔓延,抓心挠肝,然而她却再未出现在他的视线。白日进宫时,他绕了半个宫城,也未能与她碰面,这更让他焦虑不安,他不知为何她又要躲他……
朱棣刚出大殿,侦查一番的小北默契地跟了上来,低声道,“她在祈年殿后的凉亭里……”
朱棣一路避开宫中守卫,绕到凉亭,却见女人一身单薄甲衣斜依在廊柱旁,她的身影甚是孤单,如月下孤雁徘徊,俊俏的脸颊在月光浸染中多了几分脱尘出世,一双明眸微漾,蛾眉似蹙非蹙,似有说不尽的心事。
他痴痴地望着她,拾步而上,一双手背在身后,柔声问道,“有心事?是不是想家了?”
楚楚稍稍回神,淡然回望了一眼,“我没有家……”
朱棣低头思忖,又从袖中掏出包裹好的丝帕,一角一角地揭开,两块精巧的月饼露了出来,他递到她面前,似毛头小子一般邀功,“这是府里做的蟹黄鲜肉月饼,我尝着不错,给你包了两块来,想着你这么忙,肯定还没吃月饼”
楚楚视线瞟去,见那月饼边角有些挤压,但整体还算完整,色泽鲜艳,还散发着淡淡的蟹肉香,可见是刚做不久且小心收起来的,他的确用心,可这番心意偏用到了她身上。
楚楚目光有些闪烁,不敢接受他的好意,推脱道,“我吃饱了,吃不下”
朱棣的笑容滞在脸上,随即低头掩饰尴尬,又细心地包裹起来,放到凉亭石桌上,“没关系,等你饿了再吃,凉了一样可以吃”
楚楚不置可否,对男人视若无睹,直接扭头望向凉亭外的夜空,陷入久久沉默。
一番殷勤,自讨没趣,朱棣垂头丧气地撩了一下袍子坐到她的身旁,半是调侃,半是抱怨,“我病了这么久,你连个影子都没有,哪怕托人给我捎句话,我来找你,你避而不见,大过节的也见不到你一个笑脸。想来我是犯了天谴,才遇到你这么铁石心肠的女人”
楚楚眼神纠结,靠在廊柱上的身影有些晃动,她低头看了一眼男人,他揉着肩肘,应是旧伤未愈,楚楚这才犹豫着开了口,“你的伤……还好吧”
苦肉计有了回应,男人喜不自胜,突然抬起头,抓着她的手站起身来,目光灼灼,“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绝情的人”
楚楚冷漠地抽出手来,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王爷自重,这是在宫里,人多眼杂”
朱棣更是激动,追上她,暧昧道,“那我们去外面……我等着你”
楚楚惊讶而愤怒地瞪着他,恨恨道,“王爷可真有闲情逸致,自己的妻子刚刚小产,痛失骨肉,王爷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放浪形骸!”
朱棣被她怒怼一通,面上挂不住,脸色瞬间变了,冷哼道,“她不修德行,伤天害理,报应到孩子身上,本王不治她的罪已是开恩,难不成还要本王为他们披麻戴孝不成?”
一时间凉亭内气氛剑拔弩张,上位者高高在上的特权深深刻在这个男人骨子里,她改变不了什么,楚楚不欲与他争辩,转身便要离开。
朱棣这才慌了神,侧身堵到她的身前,抓着她的臂膀,软着语气求和,“好了,我们别再为这事争吵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只是,夫妻、父子皆是缘分,那孩子胎中夭折,是我们有缘无分,我也很难过,可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窥探着楚楚的神色,推着她坐到凉亭的长凳上,叹息着说出早已编织好的谎言,“本王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我已让郎中为季淑妃调理身体,还给了她赏赐,不算亏待她。只是她万念俱灰,自请去后院佛堂修行,从此闭门不出,为那个孩子超度,为自己以往的罪孽赎罪,本王也不好挽留……”
楚楚实在不想理会他燕王府的事,季淑妃也好,其他女人也罢,那些事如一团乱麻,怎么解都无从理清,她只想远远躲开,唯恐招惹上身,可怎么躲都躲不开。她抚掉男人的手,淡淡说道,“这是你燕王府的事,与我无关。”
朱棣见她还算平静,便也静了下来,与她相邻而坐,思索后说道,“不管你认不认,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燕王府的王妃,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总要与你商量,哪有欺瞒你的道理。如眉,如果连你都不理我了,我又能跟谁说说这心里的苦啊”
楚楚听他说的情真意切,捶胸顿足,心也软了几分,竟不自觉同情起这个男人,他尚在病中,又遭丧子之痛……她总算是卸下了冷漠,温柔地望着他,柔声细语地安慰道,“朱棣,节哀顺变,你身体还没好,不宜悲痛。季淑妃往日追名逐利,不择手段,经此一事,幡然悔悟,也算造化,我想那个孩子在天有灵,也会为它的母亲感到欣慰。”
朱棣欣喜不已,更为她的体贴大度而感动,拿起桌上一块蟹肉月饼掰成两瓣,一瓣放到她掌心,一瓣捏在指间,兴冲冲地说道,“如眉,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佳节,一起吃了这块月饼吧,本王盼着和你早日团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男人拳拳赤诚之心。楚楚掌心微动,抓着那瓣流心的蟹肉月饼,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心中感慨万千,“六百年的时空,没想到会和你一起过中秋。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