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楚楚轻轻托着他那张鲜血四溢的手掌，用一张棉质绢帕，就着桌上的热酒一点点沾掉他手掌的鲜血，又给那伤口冲洗了两遍，才温柔地给他包扎起来，浅浅的声音埋怨着，“平日里你最是精明，无凭无据的，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我不好好的嘛，只是这几日脱不开身，所以才来晚了……他一条贱命不值什么，可你却担着燕王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怎么能如此冲动……”
朱棣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握上她的肩膀，眼神痴痴缠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在孕期养起的圆润脸蛋已有了棱角，肚子也平坦如初，手腕、胳膊上的浮肿也消去了，比之以前更加清瘦，短短十几日瘦到了产前状态，可见她受了不少磋磨，必是没有得到好的照顾……
思及她被禁锢、被虐待的辛苦，朱棣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低眉颔首间，艰难开口，“如眉，你受苦了。是我无能……”
楚楚抬指抵着他的唇，在男人颤抖的唇瓣上抚摸，微凉的触感让她泪水涟涟，“苦吗？我不觉得苦，至少我们还能见面，我还有机会救你，而且我一定可以救你，你再忍耐一下……”
“不……”，听到女人信誓旦旦要救他出去，朱棣愕然阻止。情绪失控的他突然地握紧了她的臂膀，急冲冲地劝告着，“如眉，你不要再为我这件事冒险了。父皇本就对你有偏见，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让仙仙送你离开京城，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楚楚看着男人满目柔情，句句皆是为他，哪怕他山穷水尽还是祈祷她能平安无事，想到那晚骄傲的他跪在皇帝面前泣不成声为她求一条生路，她带着哭腔反问，“如果我走了，那你呢？我们的孩子呢？”
朱棣的拇指抚着她的泪水，苦笑着露出一个笑容，半真半假地安慰着她，“你不用担心，父皇即便再歹毒，终究是我的亲生父亲、炽儿的爷爷，他不会杀我们。也许哪天他需要我了，或者后悔了，就会放了我们。只要你走得远远的，我们终会有团聚的那一天”
如果她只是一个被他娇宠于后院的无知妇人，或许她会信他的鬼话，可她不是啊……楚楚感觉揪心的疼，眼睛酸涩的无法睁开，她转身挣脱他的手掌，抚着栏杆抽泣，“你又在骗我。如果我走了，又有谁能为你奔走呼救？你就彻底背上了谋反忤逆的罪名，就算侥幸留得一条性命，也会被废除庶人，终身软禁凤阳高墙，那样……你会生不如死，我又如何能逍遥自在？”
朱棣仰头抑制着眼中泪水，万般无奈地感叹，“你为什么生得这般聪明？怎么都骗不过你。可既然聪慧了，又为何在关键时刻又糊涂了？你不过是在做无谓的牺牲，父皇决定立允炆，就必然会为允炆扫除障碍，而我就是那个障碍，父皇已经舍弃了我……”
楚楚抬起手背抹掉眼泪，转身坚定地望着朱棣，万般不舍，“就算天下人都背弃了你，我也不能放下你，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不管皇上怎么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拼死一试。就算不能救你出来，至少还你一个清白，让天下人知道，我的丈夫不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他是一个为大明子民出生入死、忠勇节义的男人，他无愧于大明江山，大明不应该辜负他！”
朱棣目瞪口呆，从身体到灵魂都感觉到了深深的震撼，这个女人拼死维护的不止是他的命，更是他重于生命的荣誉和尊严，就算他的父亲都已经放弃了他，她仍然不愿松开他的手……他既感激又疼惜，激动地拉她入怀，恨不能将她揉到骨子里……“如眉，能与你成这一场夫妻，我死而无憾了”
失而复得，再次被这个男人紧紧环抱，温暖而安全，死而无憾的又岂止是他？即便她觉得这段感情有万般不是、千般不该，即便他亏欠她良多，也在男人日久天长的深情里得到了补偿……她含情脉脉抚着他的脸颊，深情祈求，“朱棣，你不能死，我求你不要死！你要好好活着，我和炽儿都等着你呢”
朱棣脸颊贴着楚楚的掌心摩挲，这个女人对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他曾经为此惊奇却并不排斥，他朱棣就是心甘情愿为这个女人折了腰、发了疯，生死无悔。
他炽热胸膛将她裹起，两只宽大的手掌忘情地在她的身上游走，滚烫的鼻息喷薄在她的颈窝，让她心猿意马，他释然地笑了，暧昧地在她的身上嗅着那淡淡的乳香，“如眉，我一直觉得你爱那个人远胜于我，我曾为此苦恼，可现在我懂了，我终究是赢了他，我得到了你一整个人……”
楚楚听得身上一热，可她不敢沉沦，推脱着从他怀里挣出，面带绯色说道，“你别这样，都是当父亲的人了，让人笑话……炽儿，你还没见过它吧。他出生时，我听到了他的哭声，他哭得好大，把我都吓到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很强，是个很强壮的孩子。我听仙仙说，它被皇上带在身边，能吃能睡……”
看着女人含羞带涩提及两人的爱情结晶，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让男人脸上柔和而温柔，他轻轻搂上她的腰身，“他一定很像我，听嬷嬷说，我小时候也这样，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希望我还有教导他的那一天……”
楚楚突然从他的怀里扬起明媚的脸蛋，信誓旦旦，“一定会的，朱棣，你要相信我。我很快就可以救你出来了！”
朱棣眼眸一亮，带着意外的惊喜，旋即又深深地忧虑起，“如眉，你真的有把握？这个案子不简单，杜阳行事缜密，断不会轻易留下把柄，而且他背后势力复杂，连我也没能查到什么……”
楚楚坚定地点着头，抬手摩挲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眼眸中带着少有的狠厉，“再狡猾的狐狸也不可能一直藏着它的尾巴，流水有痕，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我一定会把他和他背后的势力通通挖出来，让那些害你的人付出惨痛代价！”
见男人面上仍有惆怅，楚楚微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锦囊，朱棣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在鸡鸣寺为孩子求的平安符，想起那时他满怀欣喜和爱意在佛前祈求，立誓要给他全天下最好的前程。可今时已非往日，他心情复杂，一股说不出的情愫在胸口荡漾……
楚楚抓着他的手，将装着平安符的福袋放在他的掌心，柔溺的眼神温柔地望着他，“我没来得及把这个福袋给炽儿。我希望，等你出狱后亲自给他，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有多爱他”
这世上最无法割舍的便是骨肉亲情，何况是与他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朱棣怔愣着笑了，胸中豁然开朗，掌心紧紧握着这个锦囊，喃喃道，“好，我等你救我出去。如眉，我的身家性命就全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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