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旺老家是北方的,他给我说了个什么林北寨子上。穷,荒。那时我没啥钱,也没啥事儿干。我在工地只认得陈旺,他冲我说一句跟俺回老家吧,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是哄人的话,我就呆头呆脑的跟人屁股后头走了。甚至,不知道那林北寨子是个什么地,在哪里。只知道在北方,只知道陈旺在,说去,就去了。路长,车颠,我们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有时候,牛车停下来歇息,他带我绕绕搜搜。总能找到一两株子野菜,陈旺其实不算聪明,他只知道把那野菜煮熟了团成团,捏成菜团子给我吃,只有我吃不下,咽不下,他才拿过去吃完。一点也不不剩下。他好像吃什么都很香,那野菜团又臭又粘糊,像一团牛鼻涕似的,我是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天亮了又黑,路宽了又窄,越走越冷,我们在牛车上跟个簸箕上的绿豆子一样。颠颠颠,摇摇摇。恶心感觉随之而来,方才吃下半点菜叶子又全吐出。头晕脑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身子一颤,吹得又清醒了好多。陈旺,这儿好冷啊,白茫茫一片,全是雪,还是雾?认不清,瞧不清。陈旺,怎的还是不到。肚子咕噜咕噜响,陈旺听见了就跟我讲。俺家有多多的肉,再不会给你饿着了。陈旺,我饿了一路了,一丝肉没进过嘴,陈旺,我信你,你不要骗我啊。好不容易睡一觉,到了!好啊好啊,终于熬过了。又走,到了他口中的林北寨子,据说对面山连连,叫兴安岭。陈旺家里没有人,寨子上的人倒是对他热情,对我也客气招呼。陈旺家里也是一茅草屋,有几件家具安着,我不挑,能住人。陈旺说外头是一片湖,可美哩,只是现在结冰了,还见不着,到春天,带你来着钓鱼,吃烤鱼,现在瞧瞧,透过冰是见得着下头有水的。二早上,我才起,陈旺稀奇白日天天点一盏煤油灯。我问问他你干啥呢?吹一路吹傻了?他凑过来,神神叨叨,寨子上分了老虎肉!老虎肉?老虎肉!寨子上有大英雄打死了一直兴安岭里的大老虎,赶巧儿了!家家户户分一口。今儿个是有了口服了。好啊好啊,实在是大英雄,和水浒传里的武松一样神通广大。他又凑过来说老人家说了,老虎肉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仙的肉,比什么灵芝仙草还灵!我才即坐在床上发愣呢,他端了一碗肉进来,奇怪的是在大冷天,他却自脖子根红到了脑门。怎么个事儿啊?桌子上一碗红肉汤,一碗白肉汤,他让我吃白肉汤,说老虎肉我得避着,吃不得。我搞不懂他发什么神经,只是瞧着他坐下就埋头呼噜吃。一餐无语,只传来他吧唧吃的香。罢了我收拾,到灶台烧一锅水。这会儿换陈旺愣住了,就坐在桌子边,我瞧他这是觉得他的脸更红了,他本来就是黑皮肤,现在更是像个茄子。他就支支吾吾要朝我说什么,半天也憋不出三两字。说啥啊?傻子,傻陈旺。他眼睛是一个劲儿往我身上瞄,咋了,我脸上是抹了灶灰?脸上是通通红,眼里是湿漉漉。他憋个啥,都满头大汗了。突然的,他猛地拍桌站起来,嘭响惊得我又回头,却只瞧见他冲出门,一晃,上下一扫,红透了的脸,裤裆处鼓涨。呀!臊死了,莫不是吃了那老虎肉。当真是吃不得了!
再出门,冰池子被凿开一个洞,洞里泡着个熟透的冰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