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之后,乌鸦离开了。
花时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疯子,竟然和一只鸟聊了那么久,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孤独太久了,所以幻想出了一只会说话的乌鸦。
不过这一天,总归不寻常。
花时照常躺在床上。她今天入睡的格外快速,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她疲惫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微风掠过她漏在被子外的胳膊上,有点凉,她睁开眼睛,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关窗,却发现黎明的赤粉色云晕包裹整片天空。
一阵翅膀扇动的厚重声音出现,花时转向身后,发现一只黑色大鸟,它绕飞到花时未关的窗前,与她对视。
“黎森先生?”她试着问一声。
“是我。”黎森象征性半开翅膀扇两下,“你今天似乎才刚起床?”
在黎森看来,没有华丽装饰的花时,更像是一个孩子。
好吧,看来昨天的事不是臆想,还真的有这回事。
“是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花时的嘴角又不自觉上挑,她在期待黎森的答案。
“你想看看森林吗?”黎森问。
“我每天都能看见森林,那个就是。”花时指着窗外的那片森林,黎森也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所以呢,还有其他事吗?”
“我是说,近距离看森林。”
近距离看森林吗?
“我去不了。”花时丧气地趴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黎森黑色的羽毛,“父王母后不会让我离开城堡的。”
黎森若有所思:“……你想去吗?”
“本来是不想的,但如果黎森先生一定要邀请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黎森:……
*
那之后,黎森没再来过,花时恢复了正常又普通的生活。不过她有相对喜欢的课程了——动物共鸣课。这让王后欣慰不已。
她只是坐在那把椅子的边上,假寐。
王后不知道的是,她在等一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黑色大鸟。
三天,七天,十五天,二十天……
一天下午,她在那张椅子上睡着了。等她醒来,太阳携带的暖色正一点一点谢幕。花时伸了个懒腰,搓搓眼睛,站在公园大门口,等待来接她的马车。
她左右在原地踱步,可马车看着不像想来的样子。等到暗蓝色漫过整片世界时,她隐约看见黑夜中有一双闪着暗红色光芒的眼睛。
花时警惕起来,回到公园里,点燃备用的蜡烛,端在胸前,逐步后退。
“公主殿下,晚上好。”
在烛光的映照下,花时看见对方很绅士地行了一个礼,他颔首示意,然后抬起头。
花时很清楚那双盛开着黑色花朵的眼睛,是谁的眼睛。
“黎森……先生?”花时的稍抬蜡烛,凑近他。
是一个少年人,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看起来很有攻击性,尤其是他的眼睛,在对上的一瞬间,压迫感很强。
如果要形容,他给花时的感觉,大概像一位偏执的心理学家和一位完美主义的画家合作缔造的作品。
“是我。”
花时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
黎森低头看看自己的人类身体,笑着解释:“这是我的灵魂,在梦里,我的灵魂可以是任何我认定的样子。”
“所以我在做梦?”花时摸摸下巴,打量着他,“乌鸦也会有灵魂吗?”
黎森很随意地摊了一下手:“也许原本没有吧。”他单膝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低于花时,掌心朝上伸出手,“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我想带你去近距离看森林。”
花时很自然地搭上他的手,他们就像马上要进行一只华尔兹那样自然。
“好啊。”花时回应。
黎森拉着她,从一条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小路走出城堡。星星点点的月光蓝色小灯缓缓在空中飘动,像附有生命的星星,花时一伸手触摸这些小灯,它们就开放成发光的蓝色花朵。
花时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她拉着黎森走。她脱掉的高跟鞋,任小路两旁的树枝挂过她的裙摆,莓红色的,浅橙色的浆果不规律地染上她纯白的衣服。
就像彩色玻璃映出的颜色,但不同的是,它不会随着阳光的凋零而褪去颜色,浆果却可以永久保留。
花时跳起来,她背着手,在不同的老树间转圈,脚步轻跃,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那样。
她望向静静看她的黎森,突然笑起来,提着裙子奔跑过去。
“要一起吗,黎森先生?”花时伸手,做一个邀请的动作。
黎森在黑暗中的视线不受影响。他看着花时的白裙子已经混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浆果色,泥土色。她的裙子破破烂烂,被树枝刮掉了许多布料,参差不齐。
花时头发上也插了几根小树杈。
黎森看着这个不像公主的公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花时看他不打算回应自己,略微有点不满,于是踮脚,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牵住他的手,抬到半空。
“黎森先生,女孩邀请你跳舞的时候,没有回应是最没有礼貌的行为。”花时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你会跳华尔兹吗?”
“不会。”黎森很老实地回答,随后又低下头看花时一脸认真的样子,“不过我可以学。”
“我后退哪一只脚,你就跟上哪一只脚。”
结果黎森还是太笨了,把花时的裙摆都踩烂了一片。
“不跳了不跳了,笨死了。”她摆摆手,示意黎森来和他一起坐下。
“黎森先生,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你本来是一只自由的乌鸦。”花时借着月光,想努力看清他的样子。
“那公主殿下为什么要和我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黎森感受到了花时炽热的目光,低头回应她,“我想,我们的理由大概是一样的。”
两个人靠在一棵大树旁,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
花时最后是被来接她的管家叫醒的。
她醒来时,还在那张椅子边上。那时正值黎明,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