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临近尾声,宴会就愈发热闹。
嫔妃娘娘们有要事,个个都在桌案上用蜜饯、瓜果装饰用于供奉的果盒。
宾客们就不一样了,这时都吃舒服了菜肴、喝高兴了酒。
人舒坦了,心放松了,席中的交流谈笑声就越是明显了,更有甚者挺着个肚子醉眼惺忪,端着个酒杯在宴席中四处转悠,逮着个人就非要拉着对方和自己喝一杯。
殿中焚烧有香料,烟斜雾横,无端编织出了迷离的氛围,所有人沉沦于此。
酒味、果味、菜肴味、焚香味、脂粉味……无数气味交错混杂,混沌成了一种糜烂的味道,像什么东西的根部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悄腐烂。
赵纭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放下了正在摆弄的果盒。
果盒里杂乱不堪,完全看不出摆放的章法与形状。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就像浮在水面上濒死的鱼,无声地张着嘴巴呼吸,却逃离不了死亡的命运。
不行,不能呆在这里。
“宝儿,你就在这里守着,我想自己出去透透气。父皇要是问起,你就告诉他我喝酒时打湿了衣裳,回去更衣了。”赵纭霓起身要走。
宝儿大惊失色,急忙尾随其后,道:“奴婢怎能让公主独身一人?天色已晚,奴婢害怕公主遇到危险,无人照应。”
“况且,公主今日喝了好些酒,奴婢实在不敢放任公主离开。”
赵纭霓抬手挡住她,制止宝儿的跟随。
她看着宝儿的眼睛。
“除夕宫中戒备森严,四处都有巡察的金甲卫,而且我清楚我自己的酒量,不会有什么变故的。让你留下是我的命令,宝儿,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可、可是……”宝儿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住了口,“奴婢不敢。”
赵纭霓拍拍她的肩膀:“这便是了。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宝儿默默地盯着赵纭霓离开的背影,她脚步匆匆,身上披着的狐裘随着步伐的节奏快速摆动,像是在逃离什么吃人的怪物。
有东西掉落在雪地里。宝儿犹豫片刻,还是跟过去把东西捡起来。
走近时,她终于看清了。
雪地上,静静地躺着那杆金银幡胜。
——
岁寒,宫中的梅花开得极好。
聂勖远喝了酒,觉得太闷,就推脱了接连不断来敬酒的人,想出来走走。
他是当朝宰相的嫡长子,没有意外的话就是宰相千年之后的继位者,自小就被寄予厚望。通今博古,才高八斗,年纪轻轻就在朝廷建树了一番政绩,被皇帝称赞其有踔绝之能。
至高的地位带给聂勖远的不仅是荣华富贵,还有众人的注目、对权力的追逐。他终日克己复礼,行事谨慎,避免政敌抓住把柄。
梅园红梅正盛,无人踏足,天地间只留存着簌簌的雪声。
他踩着雪,一步深,一步浅,走向寒梅深处。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雪很厚,踩下去发出轻微的碎冰声。四周好像更静了,像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白茫茫得终于只剩下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