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43.

小黑第一次失魂落魄地走着这条通往家的路，他不知怎的不明不白答应无限送他回家的请求，也许是因为那双过分真诚的眼睛。

不知道说些什么……小黑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跟在无限后头。他并没有看起来那样从容，脊背的薄汗黏在他的后背，小黑梗着脖子，脚下的步伐显得愈发僵硬了。

“小黑，经常在外面吃吗？”无限开了话茬，他双手背在后头，脚步与脚步间四平八稳，要不是袖口露出些白皙的皮肤，小黑几乎会认为他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

“嗯，周末想吃点好的。”小黑缓着步调，依旧跟着无限身后不急不躁地走，直到风起的弧度偏爱无限宽松的衣袖，小黑这才发现，他几乎与无限并肩而行。

“因为不太会做菜……”小黑想了想，又补充到。

他的步伐很慢，此刻却也接近回家必经的小巷，小黑借着侧身大口吸气，紧接着一句话不加标点符号飞快地从嘴里蹦了出来。

“老师我家快到了我先走了拜拜。”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念台词般生硬啃完整段，飞快向无限点了点那颗沉重的头，拾绰起爪牙逃也似的溜走了。

无限看着小黑离去的地方，忍不住摸了摸脸，心有疑惑。

我有那么吓人吗？

44.

小黑朝着回家的方向踉跄几步，他怕回头又对上那双明澈到几乎通透的眼睛，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直到树影在余光里倒映成模糊的幻象，他匆忙回头，背后只站着一片梦幻泡影的海市蜃楼。

他左思右想，横竖不明白心中那点持久未消的失落从何而起，小黑拢了拢衣袖，秋风在袖口滑溜游荡，送来阵阵清凉的温意，他甩甩头，终于丢去纷繁思绪，脚下拖沓走进巷里。

怕是错觉吧。

小黑余光走过一片鸢尾盛放的花园，落叶模糊了他的视线，阳光蒸干了润湿眼角的雨露，淡淡飘起的发尾掠过一个蓝色的梦，他蓦然坐起，在戏外倏得喘上几口新鲜空气。

他下意识举起手像作扑扇似的小幅度在侧面摇风，晃悠悠，晃悠悠，他的思绪也像扁舟，飘摇的小船在蔚蓝的海里畅游。小黑挥去午后小憩的睡意，一捧冷水成了最后的救兵，他穿着塑料拖鞋在家中没有目的地瞎逛，无人的角落唱出一片拖沓的回响，他挠挠头，纯白的发在细微尘埃里偏扬出过分的美丽，小黑丝毫不察，双手焦急地在身侧捏紧。

他刚刚是梦到无限了吗？

他再怎么迟钝也从盛夏未消的秋意里觉察出一丝炎阳带来的酷暑，小黑踩着客厅的木凳来回交替着换脚，一会又去厨房盛水，开了电视又关掉，他茫然坐在沙发一角，默默摸出夹缝里散落的书籍过快地翻看一遍，换个不认识的人甚至会认为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可小黑却没有读进分毫。

他眼神滞余地铺在鹅黄的地砖上，小黑喝了几口水塞牙，他踩着云彩一样软绵绵的步伐飘进卧室写作业。数学老师发了答案，希望同学们能够自觉在写完后自批，选择题已经在课上匆匆填完，小黑开始做下一题计算。

稿纸抓出一张，平摊在试卷上头，笔尖刷刷落在拥挤的空白地画下笔走龙蛇的数学符号，他不过片刻恍神，回过头来，在“f（x）＝”的背后，居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

他放下笔，知道自己无心作业，小黑两腿一蹬，终于在漫长的挣扎中坐回不算柔软的床铺。房间里的空调在思绪紊乱之际更显吵闹，小黑阖上眼帘。

他本想着让自己放松，内心纷杂的音律在停顿片刻后忽得奏起，小黑无需静下心来都能听到扰乱心脏的琴音在嗡鸣声中清楚地吐出两个音调。

他放任自己躺倒在床上，小黑的作息时间其实很规律，午休只在十五到二十分钟上下，可这次他却久违地让自己神智渐消地昏在床上。

此时不过一点，钟表在客厅的电视上头滴滴答答转个不停，小黑枕在脑后，数着秒针间断爬过表盘的脚步。

1、2……59、60，指针转过一圈，睡意朦胧间又起，小黑神识昏昏沉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