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恪照例坐上了官座,阖上眼睛听着柏闻的戏,头微微地点着,嘴里哼出了些调子来。突然,楼下传来木门被大力冲撞开的声音,曲声戛然而
止,取而代之的是卫兵持枪踏入院门的脚步声与几声喝令:
“戒严!”
江恪眉头紧锁,快步走下了楼梯,看见班主站在柏闻,许向安身旁,同一个卫兵在说些什么,人群中纷纷是迷惑,不解,震惊的嘈杂声
“戒严!立刻戒严听不懂吗!再不戒严我就砸了你们三庆园!”那卫兵显然没了耐心,不满地同班主斥道
柏闻站在那里,不像许向安般迷茫无措,也不似班主般阿谀赔笑,只是静静地垂袖而立,面颊上的脂粉同白皙的皮肤衬映,一身青翠色的戏服萃出柏闻
雪松般的傲然,显得愈发玉立动人
“诶”江恪走到那卫兵身边,出声打断他,“怎么了这是?”
“哎呦,江二爷”卫兵一改刚才的盛气凌人,恭恭敬敬地道:“刚才接到的上头的指示,北平全城戒严”
江恪刚想回他说自己没接到通知,就有一个小兵跑过来,双手递给他一纸诰令
接过诰令,江恪扫了一眼大致内容,确实是北平全城戒严的指示
江恪将戒严令举起,用盖过所有人的朗声道:“都看见了?全城戒严!赶紧回家!”
民众议论纷纷,小声嘀咕着。江恪身旁的那个卫兵朝天开了一枪:
“听不见吗?!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众人惊恐万分,推搡着涌出了门口,徒留满地的狼藉与哑然的几人
柏闻轻叹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院子。许向安怔愣片刻后回身去追默然的柏闻
班主满面愁容地望向江恪:
“二爷,您看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江恪却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望着柏闻离去的方向,过了半晌才开口:
“戒严了我也没法子...诶,正好我住你们后院里头吧,反正戒严了我也没处可去”
班主看起来有些为难:
“可...柏闻他....”
江恪扔给班主几块大洋
“房费,够了吗?”
“诶诶诶,够了够了,您跟我来”班主眼睛都冒光了,又重堆起笑容为江恪带路
“你们这院子这间房多久没人住了啊,这乱得”江恪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挑三拣四,但是身上那股素养还是让他更倾向于整洁
“二爷,离柏闻院子最近的除了许向安那间就是这个了,后头的院子倒是干净些,要不我找人来给您打扫打扫?“班主解释道
江恪挥了挥手,扬开了空中的灰尘,拎起倚在门边的笤帚打量了几番
“算了算了,就这地儿吧,我自己来”相比于让别人来打扫,江恪更喜欢自己动手,这是在队里就养出来的习惯
“诶好,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有问题您随时吩咐”班主说着,从门口退出去了
江恪打扫得叮叮咚咚,很难让柏闻不知道隔壁来了位“避难”的军爷
柏闻觉得无奈,好看的眉毛慢慢蹙起,眼睛不由得阖上,将手中捏着的画本向桌上一摔
这家伙就是天生来克他的
清晨六点一刻,柏闻准时起身洗漱,去门外头接水时,瞧见江恪在隔壁院子里头打拳
江恪本就生得英气俊朗,干净利落的拳脚挥踢出,旋起小阵的利风,倏然搡开飘零的落叶。额间细密的汗珠在微凉晨曦的映射下闪着莹莹的光,似乎是挂在白色的鬓角已有不短时间
柏闻看了一会,觉得这个时候的江恪没有平时那么缠人,还蛮顺眼的
可能是因为意气风发的青年,最令人心动吧
没过多久,江恪打完拳注意到柏闻洗漱好了,便笑眯眯地走到柏闻面前:
“柏闻,去吃早饭吗?我知道晚晴楼....”
“不必了”柏闻出声打断了江恪,“我不吃早饭,多谢二爷邀请”
“不吃早饭怎么行啊”江恪皱了皱眉,“很伤身体的”
柏闻客气地点头,正色道:“二爷大可不必如此关心我,您是军官,我只是个戏子,如此便逾矩了,近日北平戒严,二爷事务繁忙,还是趁早回去的好”
江恪其实也想插手处理要务的来着,奈何他哥怕他出什么意外,愣是把他的事儿都揽了过去,他成了个虚职,不然也不可能天天来听戏
江恪还想多跟柏闻没事聊两句,但柏闻显然不想搭理他,直接叠上毛巾推门进屋了。但是他并不气馁,他早就喜欢柏闻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就像古井中泠泠的深水,静谧,沉着,波澜不惊
柏闻最近两天被江恪扰得不安稳
这江恪也是会挑时间,柏闻睡觉他不扰,柏闻看书他不扰,柏闻唱戏他也是在外边静静听着,不多言语。就是柏闻没什么事想做倚在床边放神时,木门就会被“叩叩”敲响,每当这时,柏闻就会起身,从后门出去,经过小道走到许向安院子里去讨闲
可是江恪干得事儿却是不错的,柏闻早晨推开门时,会看到石桌上扣着个铁盖,掀开发现是几道色香味俱全的早茶,被人摆得也甚是好看;江恪被柏闻拒之门外时,虽然唤得人心烦,却是在嘱咐柏闻多喝点川贝.....
柏闻纵然再讨厌江恪,面对人家真心实意的关切,想法上还是有所改观的
但是许向安更不喜欢江恪了,他觉得江恪天天为难他师哥,他师哥那么好怎么就招惹上这种人了
柏闻一面晾着江恪,一面安抚要替他跟江恪算账的许向安,心中不免疲累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