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柯甚至有几秒无比希望自己是牧四诚。
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如果落在刚刚进入游戏的木柯身上,他现在一定害怕得忍不住崩溃地嚎啕大哭了。
他原本只是个脆弱想要需求保护的小少爷,但白柳不断地,残忍又冷酷地逼迫木柯承担更多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
木柯在差点杀死白柳的时候整个人坐在血泊里都快疯了,双目发空眼泪都流不出来,他甚至以为自己精神值被白柳这个疯子搞得跌落了六十,所以看到了幻觉——躺在血泊里毫无生机的白柳和自己手上血迹斑斑的鱼骨。
而白柳没有死,木柯也没有疯,他如同白柳所希望的那样,在被逼到极致之后心理素质迅速地稳定了下来。
白柳不在了,木柯不想死就不能依赖白柳,甚至白柳的生命还要依附于他,所以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在面临自己要对决的两个庞然大物s级别的玩家的巨大威慑下,木柯也没有害怕得哭泣或者出现任何异常的心理崩溃征兆。
他只是掐着自己的颤抖地控制不住的手上的虎口,不断吸气吐气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强制自己像白柳那样保持冷静和理智。
木柯,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你要救白柳,你失控了白柳和你都会死,所以你绝对绝对不能失控。
就算对方是两个s-级别的玩家你也不能失控,你要像白柳这个混蛋说的一样,赢下来。
赢了这对s级别水准的玩家。
作者…
木柯从有记忆开始最畏惧的一件事情就是死亡,但无论怎么畏惧,这东西都还是无法逃避,因为他的疾病与生俱来,从有记忆开始,木柯就时时刻刻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毫无姿态地狼狈挣扎着。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面临死亡如此从容的这一刻——或许是因为知道死亡不会真的到来,或许是对另一个人盲目的信任和安全感让他愿意为此稍微逃避对死亡的恐惧。
木柯生来拥有的能力和家室就是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他一睁眼见到的就是世界上最顶层的奢侈事物。
如果人生来就要分三六九等,那么无论是以能力或者资产来划分,木柯无疑是最上面的那一种人,按理来说,他理所当然可以俯瞰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
他原本应该就像是他表现得那样,是一个傲慢,讨人厌,高高在上,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大少爷。
那也只是原本,死神太公平了,他把木柯一瞬间从金字塔的顶端击落,从此以后这位金娇玉贵的大少爷就和这些他原本可以踩在脚底的平民一样,战战兢兢地在俗世里为了求生做尽各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他可以为了求生央求着他的父亲重金求来很多医生,跪地作揖求观众给他打赏,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白柳,但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还是无法避免迎来死亡的这一刻。
作者…
高高在上的木柯小少爷蝼蚁般脆弱又孤独地长大了。
他像一只仰起头保持骄傲的蚂蚁般可笑,明明随便一个人都比他坚强,却因为他住在一个金钱打造水晶盒子里,一直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
而每一天,木柯都在想,明天我是不是就要被埋葬在这个水晶盒子里了,他开始疯狂尝试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比如空降公司做游戏。
木柯在尝试的时候遇到了白柳,其实他之前是假装不认识白柳的,他在游戏里看到白柳的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这是那个被他丢掉电脑的职员,木柯拥有如此良好的记忆力,就像是为了弥补他短暂的人生般让他记住了每一个细节。
但是木柯太害怕白柳不救他了,他拼命装傻,拼命示弱,而白柳只是用一种什么都看穿的眼神看着他,但并不拆穿木柯拙劣的把戏,伸手对他轻声说,那这就当做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叫白柳,是你灵魂的拥有者。
我会救你,让你活下去,但你要自己努力,而我认为你有靠着自己的努力活下去的能力。
木柯一下从那个他活了二十多年的里被白柳拉出来了,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嘱托给他这个脆弱的人身上,平静地告诉他,在事情发生之前,我假设你能做到,而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就一起死吧,木柯。
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甚至我也可以依靠你,你会让我们都活着的,我相信你,木柯。
作者…
教堂内部很宽敞,又高又宽,人的脚步声在地上走着都能回荡出声响,光线从教堂两边高高的窗户直射进来,落在他们这些满脸都是死亡气息的绝症病人苍白的脸上,他们的座位正对着的是一个圣坛,圣坛上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十字架,一个很常见的教堂建筑,但白柳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
他们做恐怖游戏的其实会经常使用一些宗教元素,耶稣被捆在十字架上受难的雕塑图片白柳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个很明显不对劲。
这显然是一个逆十字,并且这个逆十字上捆不是白柳印象中的耶稣雕像,而是一个青少年的雕像。
逆十字上的青少年看着和小白六大一些,他闭着双眼,双手双脚都被荆棘捆着,耶稣的十字相又被称之为苦相,但这具十字相和传统耶稣受难像脸上苦痛的表情不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种近乎纯真的漠然,似乎对于自己在受难毫无感觉。
木质的十字架上荆棘从他脚踝和颈部缠绕穿过,绕过脸部,白柳几乎能看到他长睫在他被荆棘缠绕出伤痕脸上落下的阴影——但这只是一尊纯白的雕像而已,没有这么细致的雕刻。
但就算没有被这么细致地雕刻,这依旧是个很美的雕塑。
四肢流畅优美,脸部的比例更是惊人的优越,他躺在逆十字生长出来的荆棘丛里,脸微微侧倾依偎在自己被捆绑住的手臂上,光线从侧面的窗户落在他的宁静的睡脸上,在有些昏暗的教堂内氤氲出一种圣洁的光辉。
像睡着了的神明。
作者…
小白六穿着拖到脚踝的宽大白袍,没有穿鞋,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燃烧的扁蜡烛,火光摇曳地照在他平静的脸上,他光着脚走在孩童的队伍的最后面,在院长的指引下站在了台子上。
孩子们在院长的指挥下在台子上捧着拉住站成了一个横排,小白六缓缓抬眸,台下是很多张一模一样,瘦削苍白带着诡异的笑容在审视他们的面孔,在孩子手中的烛火的摇晃下,这些人的面孔好像在高温的空气里变形扭曲,变成呐喊的形状,大张着口要向他们扑来。
作者嘿嘿,这张图,救命好可爱!!!
“白柳?”小白六疑惑地反问,“哪个白,哪个六,听起来和没改一样。”
十年前的陆驿站眉眼弯弯地看着白柳,说叫白柳怎么样?
白柳有点无语地说听起来完全根本没变,改动有什么意义吗?
陆驿站说有意义啊,这是个好名字,这两个字都很好,白柳问他好在哪里。
陆驿站摸摸白柳的头,他笑得晴朗又天真,说:“因为是白天的白,柳暗花明的柳,从此以后,你就会进入柳暗花明的白天了,白柳,你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十年前的白柳静了一会:“你可真是无聊,陆驿站,玩这种字眼游戏。”
白柳摸摸小白六的头,笑起来,就像是陆驿站曾经笑的那样,眼中带着茂盛生长天真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自信,教堂背后合着孩子们清朗的合唱声和夏季野草丛中的风飘过来清爽味道,小白六眼中那张奇异的般的脸上,显出一种很真诚的,好像是祈祷一般的微笑弧度。
他轻声说:“你的名字是白天的白,柳暗花明的柳。”
作者…
白柳一直很好奇小白六是怎么把他从一群投资人里找出来的,但他没问,如果他问了,小白六或许就会指着照片上的白柳告诉他——
——只有你看着我们的眼神,没有剥夺和贪婪的意味。
你很平静地看着我们,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
作者…
小白六没有挣扎,他的确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他躺在水底,半张着眼睛,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黑色的,因为窒息和缺氧有点涣散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他眼睛里红色透明的现代数据化面板后面是那个被被荆棘绑在逆十字架上的奇怪神明睡着的了脸。
这个诡异的场景让被摁在水底的小白六的思维有点发散。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那个他不是说改过名字,改成白柳神明就会眷顾他吗?
他今晚,大概勉强可以算是个好孩子了吧,神明为什么不保佑他?
神明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它睁开纯白的,没有瞳仁的眼珠子看向水池中正在被迫受洗的小白六,身上泛出一种温润洁白的光,荆棘在他的身体上奇异的滑动似乎想把他捆得更紧,但那种圣洁的辉芒依旧让小白六恍惚了一下,好像他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庇护了一般。
作者…
塔维尔蜷缩手掌握住了那根沾染了小白六体温的手指,他终于完全地闭上了眼睛,声音也渐渐消失了:“白柳,每次醒来见到你都很开心,下次见。”
“我很喜欢你的体温,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你能给我多一点。”
让我一个没有温度的怪物在冰冷的沉睡里,抱着你每次在我苏醒赠予我的那一点体温,过得暖一点。
荆棘越缠越拢,最终完全掩盖了塔维尔的面容,它被那些狰狞的荆棘条捆绑回了你十字架上,荆条就像是惩戒塔维尔般捆得越来越近,而塔维尔又陷入了沉睡。
年少的神明珍惜地握着自己掌心的食指,歪着头睡在了沾满血的荆棘丛中,没有呼吸,但睡得很沉,看起来似乎因为攻击了人有些说不出的疲惫。
作者塔塔酱!
小白六扶着教堂的门,他遥远地看在在夜幕上燃热起来的那栋建筑,就像是落在煤堆里的一块还在发光的炭火那么明亮。
火星盘绕上升,宛如在地面上绽放的烟火般耀眼,温暖,炫目,好像站在这个冷冰冰的福利院教堂内的,刚从受洗池里被捞出来的冰凉的他都被那样肆意的亮度和温度烘烤,变得没有那么想要颤抖了。
那是另一个自己,用生命给他制造的多一天的机会。
作者…
断了一只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很困难地用另一只被炸的破破烂烂的手接电话的白柳仰头看着被他自己炸出了一个大洞的天花板。
外面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沉沉的夜色,他躺着的地面和天空都是这种被火炭肆意灼烧之后的颜色,这让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他已经变成了飘浮的灵魂,在没有星星的天空上给另一个十四岁的自己打电话。
“还好吧。”白柳笑着收回目光,他有些疲倦地说,“所有人都还活着,今晚我们都干得不错。”
作者好爱
刘怀,她的哥哥永远是如此懦弱的,不敢反抗那个男人地背叛着她,哄骗着她,站在她为了他爬出来然后被殴打的昏暗堂屋旁,闭着眼睛不敢看这一切。
她的哥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弱的暗杀者,连武器都没有伤害别人的能力。
但她一辈子得到过的最好的东西也就这么一个懦弱的哥哥。
背叛和怀疑,本就是天生一对兄妹。
作者刀子!
刘佳仪仰着头闭着眼睛沐浴着初升的日光,她凌乱枯黄的发丝在阳光下就像是一根根包绕她的金色丝线笼罩在她的脸颊和头上,就像是一层圣洁的光环,她安详地靠在窗户上,睫毛也被漆上了一层鎏金的灿烂颜色。
在金色的,充满希望的晨光下,刘佳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和回头看他的白六对视了一眼。
刘佳仪逆着光,眼睛透着一种朦脓纯白的这个瘦小孱弱的小女孩就像是一个天使那样纯洁,而她的手边有一副白六刚才给她画的简笔画——画里的刘佳仪坐在病床上,和她现在敞开的造型截然相反——她抱住自己的头就像是害怕着一切的雏鸟般蜷缩在自己膝盖下,穿着过于宽大的病号服,手里死死拿个头被她拧了一百八十度角度的,白柳样式的破布娃娃。
一个中毒的人和一个下毒的人无比平和地交谈着,做坏事就像是流在他们骨血里的事情一样。
他们都是天生的坏孩子,对坏事没有罪大恶极的认知度——他们在坏事中诞生,在坏事中受尽折磨,对坏事麻木且习以为常。
但因为有人愿意对他们做好事,无条件地,受尽折磨也愿意给他们未曾见过的阳光,温度和雨露,所以他们这些植物和花蕾最终会向着光明的地方生长而去。
作者…
白六见木柯这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笑着笑着就呛咳了起来:“咳咳,还有最后一件,那就是告诉我的投资人——”
“他是个骗子。”小白六侧头看着教堂外面的日出,他笑起来,眼里倒映着外面的阳光,眼眸中似有水光潋滟涌动,“他说我改了名字会运气会变好,但是,我叫了白柳之后,运气好像还是很差,有时间,你劝他,咳咳再改一个吧。”
白六呛咳着,在木柯的遮挡下艰难地吞咽下了那枚硬币,用力地卡着自己的喉咙把硬币往下滑动,木柯看得难受不已崩溃狂哭,但小白六面色还是冷静的,只是嘴角一直在溢出鲜血。
他的呼吸彻底的消失了,小白六,或者说白柳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带着笑意死在了凌晨六点的第一缕晨光中,他的手中还握住那个儿童手机,但可惜没有来得及打出去电话狠狠辱骂那个可恨的,来自未来的,仗着自己了解一切就尽情操控他的投资人——
这个绝世的大骗子,从遇到他开始就没有过一句真话的坏家伙,这个欠了他不知道多少账的混球——其实你给我的硬币里,你自己的面板里一开始根本一个积分都没有。
但我还是愿意为了你,免费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因为你是另一个我啊,你骗了我一切,但我可以确定的就是你的选择一定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
所以我无条件地相信你,无条件地选择对你有利的选择——我短暂虚拟生命中唯一的朋友,另一个白柳。
白六的眼睛彻底地闭合上,他的手失去力气地身侧滑落在地。
作者不行啊,一章结束不了,这个副本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