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蓝怕陈姨担心,就找了个借口走:“我得走了。”宁砚承自然不留人:“再见。”林栀蓝走到十米开外时,宁砚承开口:“明天早上来找我玩吗?我就住这儿。”他指了指,好家伙,不住同一酒店吗,那他刚从哪儿冒出来的。林栀蓝有些不悦:“我们住一起。”““哦。”宁砚承挺尴尬。
两人是一起回来的,酒店厅不大,只有一个灯泡挂着,大部分照着,几个角落就挺阴。
陈姨在和前台人说话,明是看见林栀蓝,但没理。宁砚承上楼了,一脸“你自求多福”。林栀蓝准备好说辞,但没用上,因为陈姨没问。林栀蓝有点失落,终究也没那么熟……
人要学会知足。
陈姨看出她的心情:“想啥呢?”林栀蓝直接坐地上:“没什么。”“今天认识新朋友了?”林栀蓝拿桌上苹果的手一顿,思想慢了拍:“不算。”
陈姨笑了笑,回了房。林栀蓝没理,去洗澡。
次日,陈姨好像着急赶路,不到六点就把林栀蓝托起来,退房走了。
林栀蓝没去找宁砚承。
但陈姨去了医院,不是给林栀蓝看病,这不是之前的医院。
林栀蓝在大厅等,陈姨还给了几块,让她拿去买糖。林栀蓝忍着,打算回去买了再分,可实在等得久,林栀蓝想到糖的味道,那酥软,那甜度……她跑出去,去最近的超市。当看见蛋糕店的橱柜上的草莓蛋糕,林栀蓝呆了,像是有股吸引力:这蛋糕好精致。林栀蓝趴在橱窗,望了眼价格。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阿砚,吃吗?”一女人指指林栀蓝看上的蛋糕。林栀蓝认出那个男孩——宁砚承 。显然宁砚承认出了她,朝她招手:“林栀蓝。”林栀蓝走过去,跟宁母问好:“阿姨好。”宁母和蔼,笑着:“嗯,好。”林栀蓝觉得宁砚承长得很像他妈,虽然没他妈那么……好相处。
“我要吃。”宁砚承缓缓开口。“好,那……这妹妹也一起吧。”林栀蓝有些激动,看了看宁砚承,而他只是冷漠地转头。林栀蓝:“……”
她搓搓手:“那……”说话间,宁母已经付钱。蛋糕到手的那刻,得到从未有的满足感。宁砚承嫌弃地看看蛋糕,又看林栀蓝。林栀蓝吃几口,嘴边有奶油:“你不吃?”宁砚承摇头,林栀蓝见他手里的巧克力蛋糕,以为他不喜欢这味道。用衣服擦擦吃过的勺子,舀了勺自己草莓味的蛋糕递在他嘴边。
宁砚承躲了躲:“我……”半天吐不出一字,他也觉得奇怪,平时拒绝人都不带喘气儿的。林栀蓝离他很近,眼睛眨巴。宁砚承最终抿了一口,出奇地好吃,宁母眉眼弯弯:“好吃吧。”林栀蓝自信地说:“我就说我的眼光不荣被质疑!”宁砚承:“……”宁母:“……”这小孩有自信!
林栀蓝想起陈姨还在医院,可能已经完事了。宁母趁巧对林栀蓝提议:“一起去公园吧。”而后看她表情有些为难,“如果有事也没关系。”林栀蓝是希望去的,但……
林栀蓝小心开口:“那个……阿姨能等下吗?我去告知给我姨,然后我们一起去。”宁母看了看她儿子,宁砚承欣然。宁母也不觉得有问题:“好。”林栀蓝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医院。陈姨正坐在前台的单椅上,抬眼见到林栀蓝,笑着,那张脸是苍白的,那个笑让林栀蓝揪心。“陈姨……”看她这样林栀蓝哪还想去公园,她不敢问。陈姨抓着衣角,语气无力:“林栀蓝……”她每次都只喊林栀蓝全名,但这次是不一样的。半晌,林栀蓝鼓起勇气问:“怎么了。”
陈姨拉她近些:“今天你生。”林栀蓝意外,点头:“是吗……那我们去玩儿呗。”带着撒娇的意味。“嗯,生日快乐。”陈姨被林栀蓝拉着跑到宁母等她们的地方,林栀蓝发现陈姨体力变差了。宁砚承看她,就这么静静的,林栀蓝头上冒着虚汗,默默给了她纸。宁母向陈姨打招呼,陈姨小声答应,宁母应该也听到了。
林栀蓝和宁岚隔了段距离,陈姨牵着她手。此时阳光当头,确实耀眼,好像从未那么亮过。林栀蓝手握的力度大了些,宁砚承好像知道她心情不好,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宁母面对不太熟的人,也不会找话。这公园有个游乐场,但他们没玩,背靠着坐在两张长椅上,林栀蓝靠在陈姨肩膀,叫“宁砚承”。“嗯?我在。”“嗯。”
不知道是呆了多久,好像什么也没干,又好像啥都干了。
起天色不早了,该走了。两人告别。
“走了。”“等等。”林栀蓝好奇地看他,此时宁母和陈姨离他们有些远。
“有时间你来找我玩。”
林栀蓝好笑:“我是孤儿,而且……”她话说一半停了,她不愿意说自己的病,也不必要。宁砚承似乎震惊了:“抱歉……不过我来找你,你在哪个福利院。”还是个刨根问底的,林栀蓝转移话题:“怎么,我还没走呢,想我啊。”宁砚承脸红:“……正经点。”“走了。”
匆匆的告别,走向各自远方,没有语言。
日子回归平静,林栀蓝身体没什么事后,回了福利院。医生专门来道歉,说那天没太用心。林栀蓝没说什么,也没见他们。毕竟那天快过年了,不想工作是正常的。陈姨走了,林栀蓝知道她还会找她。许多小朋友都羡慕她——出去玩了,林栀蓝也是有声有色地描述。
二零零二年,新的一年。小朋友们围成一圈玩游戏,林栀蓝独自在一旁研究着钻火。“林栀蓝,整啥呢?”熟悉的声音,林栀蓝眨眼,缓缓转头——是陈姨。她有些不敢相信,有种不祥的预感。其他人和陈姨不太熟,也没注意。陈姨把林栀蓝拉到那群小孩儿当中:“你去玩。”一平头小孩说:“真心话大冒险。”“陈姨也来。”林栀蓝转头:“加个人也不影响。”
游戏开始。
黑白配,陈姨是白,其他人都黑。“我来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陈姨用打火机点燃火堆:“真心话。”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出题:“你有什么秘密。”林栀蓝抬眼,她想听。“……我啊,快走了。”一阵沉默。火堆被移到他们中间。越暖,心越冷。
一位志愿者出来打圆场:“好了,下个。”
下局,还是陈姨。林栀蓝抢了话语权:“你选大冒险。”“嗯?哦。”
“我要你……好好的。”心里补一句不准拒绝。“……好。”
这场游戏变成了她俩的主场。
有人觉着无聊就换了。
可以放烟花,林栀蓝还是习惯放赤焰珠。有了上年的经验,比其他人都熟练,虽然还是被烧着了。
陈姨在玩火,手也不痛似的。大家互说新年快乐。
林栀蓝看那堆火:今天明天每天都要快乐。
陈姨:你也是。
陈姨倒下了,院长陪她不声不响地去看望,院长去问医生,医生无奈:“她患有脑瘤。现在已经触及到脑神经,做的风险很大。”“那……就不能做吗,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林栀蓝的指甲掐进肉里,力度加大。“小妹妹,我直说吧,一方面,她曾经就到这里检查过,但当时她拒绝治疗,因为她说她没钱。当时是可以痊愈的。另一方面现在做手术,不是可能没结果,是一定没有。” 心如刀绞。林栀蓝知道不能再求人。她去了病房,这次两人竟换了身份。
——陈姨变成了病人……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陈姨声音沙哑无力:“知道了?”林栀蓝忍不住:“嗯。”
“我想回家了。”“我要你好好的。”两人自顾自地说。“想家了。”林栀蓝看到病床的人,思量许久:“好,回家。”院长欲言又止,最后无言,去帮忙半办出院手续。
“思考好了?”整个专家队很震惊,院长为难,她没联系到陈姨家属。医生也了解情况。“嗯,请您签字。”林栀蓝牵着院长的手,擦了擦脸,总感觉脸上有泪。“好……小妹妹,你妈妈……节哀。”林栀蓝沉默。
沉默不是情绪,只是没有说出去的必要了。
林栀蓝走后,一护士翻开往年资料,说:“那小女孩是上次那个。”……她是孤儿。
会议室:“——”一片哗然。
下午,天阴。陈姨得知可以出院,高兴得像个孩子。“谢谢院长了。”院长没答,帮她收东西,林栀蓝用一部分存款给她买了顶针织帽作为出院礼物。带着针织帽子收东西,脸上一直挂着笑脸,鼻窝处有泪。
陈姨笑弯了眼:“走,去我家,我给你们做饭。”她们坐车到家时已经晚上。陈姨虚弱得不行。林栀蓝没想到陈姨家那么简陋,更没想到她的故乡在峨眉一小镇。
路外有一盏灯,一闪一闪的。诉说它的一生有多可笑。
这儿有株栀子花,那是陈姨种的。这里刚下了场雨,有泥潭,白色的栀子花上有泥点,还参杂这水珠。院长没进屋,就,好好道别吧。
陈姨不停咳,林栀蓝抱着她,手指在她单薄的衣服上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右耳流出血,鲜红。林栀蓝领口被染色,假装生气:“你把我衣服弄脏了。”“嗯,赔你。”“对不起。”“有什么可道歉的。”林栀蓝用纸擦她的耳朵。陈姨制止:“别了,看雨。”隔着一层纱窗,景象有些朦胧。雨落地上发出嘀嗒声,嘀嗒嘀嗒……
“栀蓝,你不会怪我的,对吧。”第一次这么叫,林栀蓝确开心不起。“会。”
“那有什么办法。”“你要好好的。”“死固执。”
“姨,我想你。”“我在……林栀蓝。”林栀蓝听陈姨喊她:“我在。”这世界有你就好。
“抱歉啊,没做饭。”“那……打平了。”“你要找个爱你的人。”“哈哈,我也不正常啊,活不活都是个问题。”“乱说,你身体这么好,我还祈了福的……这雨美……我好困……林栀蓝。”陈姨头埋进林栀蓝羽绒服里,有处鲜红色:“嗯,我在……”“陈姨,”林栀蓝笑了。“陈姨,我怕。”没人答。“陈姨,我在,我在……我在。”你不准不在。“我想问,你要不要做我的妈妈。”可惜,我等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