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蝴蝶,黑白相间、不带杂色的小蝴蝶。
蝴蝶笑眯眯地跟我说,它也梦见过我。
我又梦见北海有鲲翱翔于天际。之后,灰色的花岗岩巨人操起超级大的绿色啤酒瓶把它砸了下来,正好掉在我的头顶上。
我就这样醒了。
洗漱吃饭上NORT,看看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凝滞的第一世界几乎无“新闻”这一概念,而活跃第二世界的新闻却多得要命。
“史诗难度纳西索斯终被‘天辉骑士团’取得首杀”、“‘自然之盟’今晚将挑战‘影锋骑士团’”、“神秘人士‘面包哥’公屏喊话‘钢化脊骨’诈骗女玩家”、“钓鱼大神‘爱喝啤酒的牛’在紫炎川再度钓起一只巨齿鲨,刷新全服记录”……形形色色的新闻都快让我忘了NORT只是个虚拟空间。
不知不觉间,我看了半个小时才去干正事。
第一件事当然是发布投票,商讨关于今晚公会战选择哪个公会下手的事宜。第二件事是去买一些明明用不到但非常喜欢的东西。第三件事就是去聊天。
“普路同?”“没空,在练习剑术。”
“石墨?”“法师可不是用来闲谈的。”
“莫莉?”“我可能治不好您的话痨病,别找我了……”
“埃已?”没有回应。
我,姬宜臼,成为了“话痨”的代表。
等聊天聊到无话可说,就去练习一下砍怪的技巧。当然,作为一个略懂黑魔法的人,一般拿着刀砍人的都是我的骷髅宝宝。
终于,到了投票截止的时候。最终,我们公会的对手是——“ィ尔還瑷珴嗎”,名字真奇怪。
下午五点到了,参加公会战的人手陆续来到公会要塞门口。领头的是几个武装到牙齿的骑士,他们的队长有些意思,一身龙火淬炼过的附魔钢甲,名字却就叫“骑士队长”。这群人是我们公会能打赢最大的依靠。
之后的人是一群杂七杂八的步兵,领头的便是那穿中山装披斗篷,拿一把西洋剑的混搭流普路同,看起来有些滑稽。
然后又是一群杂七杂八的能人,各种方士吟游诗人魔法师神射手等等。本会向来是不屑排兵布阵的,公会战只是一窝蜂地往上怼;而本会的会员往往毫无英雄气概,柿子专拣软的捏,对阵的弱小公会往往被一波捅穿。
公会战开始了,周围的景色开始变换,最终来到了一片幽暗的草原上。一条大河在远方流淌。
“又是斯提克斯河。官方就不能多找点地图吗?”
我派出几名斥候前去侦查,之后重复起了那几句老掉牙的话:“注意冥河发洪水,别一个人跑野地里。千万别去地图西北角,阿喀琉斯的机制没用。”
“10、9、8、7、6、5、4、3、2、1,战斗开始。祝你们好运,英雄……”系统音效最后“英雄”两字有一种淡淡的轻蔑感。
斥候发来消息:“敌人势力不强,只是装扮十分奇葩,让人看了十分不适。”这引起了我的好奇。
终于,在冥河的河边,在夕阳的背后,我看到了地平线上的旌旗和旌旗下的人。那些人的发型十分怪异,似爆炸头却少了三分飘逸,似莫西干又缺一份狂野,不伦不类。不仅如此,那些人的头发颜色夸张繁复,一个调色盘装不下,给人以巨大的视觉污染。
战斗开始了。那些奇葩向我们冲来,我方的骑兵先慢慢地前进,在距离大概百米处开始逐渐加速,双方撞到一起,激起了漫天的尘浪。步兵随后展开搏杀。普路同身法奇快,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残影,手中的西洋剑准确地刺中敌人无护甲保护的要害。一个持大斧的奇葩妄图砍中普路同,但他砍中的只能是那仿佛要向他进攻的影子。随后,他的头诡异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接着就被普路同从正欲倒下的身体上提了起来,丢在一边。一个小型无人机从旁边飞出,一个针头准确地扎在普路同颈部的静脉中。一片淡蓝色的光芒顺着血流的方向,在皮下闪烁起来。“谢谢了,莫莉姐!”普路同兴奋地喊道。理智已被压缩至小小一隅,杀戮的欲望升腾至头顶仿佛要喷薄而出。
石墨吟唱着什么,她的耳机亮起了淡淡的红光。敌阵上空阴云密布,甚至开始下起了红色的雨。那不是雨,是燃烧的火焰,它们坠落到地上,给敌人送来了别样的温暖。
我安心地躲在后面和兰州披萨聊天,我们的骷髅和召唤兽在替我们出手。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哎呀,姬宜臼!恁咋在这后头抽闷烟?”我抬头一看,是面筋哥。
“你怎么参加活动了?”
“俺就寻思着伤了你们元老,怕你们怪罪,也想为这公会出一份力,你说不是?”
我从未想过面筋哥的思想如此之高尚。
“对了,姬宜臼。俺给你看看俺最近结拜的兄弟!淳·简·拉基茨德!”
“纯捡垃圾吃的?”我心里想,只见一个高瘦木然、面皮发青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腼腆地笑了笑。
“我是没事的时候,在无聊的时候,想的时候,到一个地方,不相同的地方;到这个地方来,来的吧,可以瞧一瞧,不一样的地方,不相同的地方,很多,很多……”他开口便说。
我想这哥们竟然是个诗人,连名字都这么有内涵。“此人介绍自己用现代诗,格调确实高,恐怕难以融入我们uns这群俗人之中……”我想。我抬头看那个诗人,淳·简木然起来,对着我呆呆地笑。我感觉他的眼睛黑得吓人。
“那么,你有什么本领呢?”“实不相瞒,没有。会作诗算么?”
“好好好,这就够了。按时交会费就行。”“实不相瞒,俺没钱。”
我无语了,刚对面筋哥产生的一点好感又被消磨殆尽了。“你们这群人……”话没说完,一个敌军翅生双翼直接向我飞来,我护体的骨盾被他投掷的飞刀一一击破。紧接着,他的大刀就砍向了我的脖颈。
我的视线突然一转,看到了我被砍去头颅的身体,紧接着面前一黑,开始了等待战斗结束的无聊日子。
我的灵魂在战场上无聊地飘荡,随意与我方的亡灵交谈。我惊奇地发现普路同竟然也挂掉了。“你通常是最后活下来的几个啊?”“别提了,对面有个肥佬。我打了纳米激素手有点抖,剑卡在他骨头缝里拔不出来了。之后……”她指向她的尸体,只见一个穿着怪异的女子双手握住剑柄侧躺在血泊中,背后有多道垂直插入的剑痕。而那把剑的剑身深深刺入一个肥胖无比的红发怪人的尸体。
“你说,我戴一副墨镜会不会更有范儿?”“别闹了啊,兄弟。”
对方的会长似乎是一个穿黑色紧身皮衣,奇丑无比的中年妇女。那妇女手持一把柯尔特手铳,倒是挺能打的,我们的步兵一枪一个。形势有些不妙,我原以为这种公会是难以购买枪械的,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的灵魂开始寻觅那个公会里唯一的枪手——49。她的auto-27突击步枪是本公会最强大的中程火力。我看到她正在瞄准枪手,下一秒对面的枪手在强大的火力面前成了一堆烂肉。我心里暂时舒缓了一分。接着49开始点射对方的射手。
解决了唯一的火力点,剩下的就好打多了。
很快,我们取得了胜利。我亲眼目睹了最后一群敌人被围到一起乱箭射死的惨状。我的内心毫无波澜,这种场景,我见过无数次了,应该也会在余生继续见证,至死方休。
战损比,16:50,我方将敌方全歼。
当官方将公会战的奖励发到我们要塞门口时,我们一拥而上。众人围着官方之驴卸货时(每次货物都是这只驴送来的),一个幽灵,游荡在要塞门口。
幽灵是面筋哥。
他也挤入了人群之中,但没人看到他右手攥着几根削尖的木头签子。他猛然暴喝一声:“留下买路财!”随后将那木签捅入了官方之驴眼中。官方之驴一声悲鸣,软倒下来。众人惊愕。“大吉大利,今天吃驴!”面筋哥得意地高呼。围观的众人惶恐地看着他。
“他疯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打死他!”骑士队长叫道。
“各位别慌!打死官方之驴本为常事,我亲眼见到旁边公会也是这么对待官方的驴的!到现在他们也没出什么事嘛。”面筋哥辩解道。
当晚,隔壁要塞灯火通明,冷冰冰的机械音在我脑子里转啊转。
次日,我去隔壁要塞拜访。要塞中的人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我抓住一个路人,问道:“打扰了,请问你们昨天晚上怎么了?”他瞥了我一眼,可能是因为我的表情不够凝重,他一声不吭,转头走了。要塞大厅里传来吵闹的声音,依稀可以听到“新领导”、“反对”、“投票”几个词。
我明白了,他们的领导层被一锅端了!
这时,那个路人带着几个卫兵来了,将我团团围住,愤愤地叫道:“姬宜臼啊,我知道你们一伙和我们向来关系不错。可你这时候嬉皮笑脸地找上门来,怕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连滚带爬地回了要塞。
“把面筋哥给我撵出去!”我无法压抑我的怒火,在要塞大厅大叫道。我在空中乱挥手臂,摇头晃脑,喷着唾沫,活像一条疯狗。
“把他给我打一顿,撵出去!”普路同连忙跑来,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到了一个隐秘的议事间。
她在听说了隔壁要塞的可怕遭遇后,眉头紧锁,身体前后微微摆动着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听我说,会长。事已至此,我们恐怕只能重新建角色了。我们先把自己的装备和财宝存在公会银行里,还有在GM的中央银行的东西也转移到公会银行,免得被GM充公。这样就算GM强制我们删号,损失也能降到最小。还有面筋哥的事,我们留下他。这样GM问责,我们还可以拖一个下水。现在我们把公会银行设置为‘面筋哥无法使用’的状态,让他赔个倾家荡产,把他从NORT里劝退……”我盯着普路同的眼睛,看着那黑色的眼白、白色的虹膜和黑色的瞳孔,轻轻说道:“你真是个魔鬼。”
然后我笑了。
皆大欢喜。我和普路同一身轻松地走出了议事间,迎面遇上了一个在空中漂浮的女孩。我认出那是埃已。
“埃已?你上线了?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账号密码呢……”普路同打趣地说。
“别废话,普路同。现在NORT是虹膜绑定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是叛徒我是什么?”普路同的音调和嘴尖同时上扬,有了一丝轻佻的意味。
“是叛徒的挚友。普路同,亏我把你当成挚友!”埃已回头飘走了。
“你知道埃已为什么不穿鞋袜么?”我突然问普路同。她摇了摇头,“她的脚……感觉真好。”普路同脸上浮现出痴汉专属的神色,喃喃道。
“那么……你知道她为什么手腕和脚腕都绑着红绳吗?”
“那是,命运的红线啊!”
“那你知道埃已漂浮时离地面多远吗?”
普路同换了个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告诉我:“通常情况脚尖离地面十五厘米,在失血和损失法力时会相应地降低。在濒死或法力衰竭时停止漂浮。对了,说到这个,埃已虽然看起来眼睛是纯白的,但她在被惹怒的时候虹膜会变成淡琥珀色……”
“你这么了解埃已呀!你打她的主意多久了,怎么还没能拿下?如果拿下了,你怕是我们公会les中的翘楚呵!”
“姬宜臼!别问这种事好么?”她竟然直呼会长的名讳,那我最好还是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