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发丝扎在眼角，她凌厉地抬眼，望向那位不速之客。
那人亦不躲闪，冰蓝色的眸子直撞向疆循锐利的眼瞳。
“你是谁？”他再一次问道。
疆循冷眼盯着他，右手已经握紧袖中的毒针，“或许你该去问问慕咫姑娘。”
按理来讲，应该不会有人敢在南井苑行凶，慕咫姑娘虽然明面上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背后毕竟还站着那位长安的贵人。
除非这人，便是那位贵人安排的。
然而他这么一问，不像是。
“阿姐？”他一顿，眸中寒潭一颤，眼睫扑闪，最终缓缓垂下了剑。
疆循仍盯着他，没有动作。纵然感受到他四周的杀气已经淡去，心中却仍然没有放下警惕。“你是慕咫姑娘的弟弟？”
“嗯。”他冷冷应了一声，又退了几步，将剑扔在了疆循身旁的桌案上。“我叫貂冉。”
“谁问你叫什么了。”疆循冷哼，侧首望了眼砸落在桌案上的长剑，眉峰一挑，见剑身刻意避开了她未来得及收好的纸墨。她也收回了拢在袖中毒针，道：“我叫疆循。”
貂冉抬手抹了下眼睫下的血水，眸中寒芒四起，还是被他垂眼压下，只皱了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疆循抬眼望向他。看上去是个同龄的少年，十七八岁，银冠束着高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散乱贴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寒冻万年的眸子泛着冰蓝色的银光，一道长长的口子，自眼角朝唇边削下，还蔓延着血水。
他退了后也靠在一方墙面上，浸满了血水和雨水的衣衫被烛光映射得发亮。
疆循轻笑了一声，借着墙面的力站起身，将手覆在脖颈上的伤口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井苑的主人，是慕咫姑娘吧？”
迎上她近似嘲讽的笑，貂冉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寒冰撕裂。他缓缓放下抹着血水的手，咬牙切齿，“这是我的地方。”
末了，还补道：“我是慕咫姑娘的弟弟。”
“可我是慕咫姑娘的朋友。”疆循朝他一笑，“慕咫姑娘让我住在这儿，先来后到。”
说完，她自顾自地走回书案旁坐下，从袖摆扯下截细长的布料，抬手覆在颈上的伤口上。
其实他那一剑并未用力，只划开了皮肤，远不及疆循那刀入肤。想来他是以为梨花榭闯入了人，才动的手。
处理完伤口后，她也不看他，将案上他的剑挪远了些，重新执起笔，开始勾勒起那未完的画作。
“画什么画，丑死了。”疆循还未回过神来，宣纸便被貂冉直接抽走了。他拿起他的剑重重砸在桌面上，一双冷眸直逼上疆循的眼睛。
“这是我的地方，请你离开。”
“不是你有完没完啊？”疆循怒道，但见貂冉抢了她的画并未蹂躏，直放远在了案上另一端，心中怒火消了大半，却还是咬牙切齿地回道：“该离开的是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貂冉冷眸一眯，手腕一转，忽然剑锋出鞘，直挑落了疆循刚覆在伤口的布条，“我不介意直接割开你的喉咙。”
这次是真的惹恼了疆循。她眉眼一横，迅速起身，那桌案哐当一声倒地，上面的的纸笔墨砚全部跌落。
貂冉刚要退，便被猛撞上来的疆循撞得闷哼一声，伤口尽数崩裂，疼得他脚步趔趄，往后直撞上了烛台。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屋子里忽然一暗，烛台倒落，焰芯跌在肌肤上被压熄。
“轰隆”一声，惊雷劈下，刹那的电光照亮了屋内凌乱的景象，借着这瞬息的银火，疆循看到了角落里貂冉的身影。
同样的，貂冉也看到了疆循身处的位置。
骤雨敲打在房檐的声音随着光线的减弱重新清晰起来。
一下。
两下。
杀意四起。
“你，你没事吧？”这下疆循有些慌了，借着微弱的夜色缓缓向貂冉的角落里靠近，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可以接下的，真没想到你有伤在身，对、对不起。”
“我明天就回我的客栈去好吧？绝对绝对不再踏进梨花榭半步了。”
“诶，我错了，我动手是我不对，可你不是先抢我画在先嘛。”
“你脸上和我脖子上的伤我们就扯平了啊。”
“唉……你、你……你有没有事啊？倒是说句话啊。”
貂冉冷眼盯着那缓缓靠近的身影，手指紧紧抓在剑身上，只待出鞘。
刚跌落在他身上，红烛里盛着的热油，有一支正好擦在他眼睫下的伤口上。此时不知凝了没有，只感觉得到因地面挤压重新崩裂出的血水，晕在脸上的温热。
冰蓝色的冷眸，寒冰已冻了九分。
“貂冉？”临近了他的身影，疆循试探地喊了一声。
貂冉的眼眸眯起，剑已出鞘半寸。
眼前那黑色的身影突然蹲下，貂冉执剑欲起，却低估了身上数道伤口痛彻心扉的撕裂感。他本不惧这些所谓的疼痛，可他到底只是个少年，手臂上入骨的伤口随着动作血肉翻开，疼得他手腕一抖。
“哐当——”一声，剑砸在地面上，他的手也无力垂下。
可下一刻他的手便被轻柔地托起，疆循扶着他的手将他拉坐起来，顺便用袖子给他擦着脸上惨不忍睹的鲜血。“真真对不起啊，下手重了些。”
貂冉有些恍惚地一愣，忽然触电般狠狠推开了疆循，“你滚开。”
“唉呀，你……”疆循被推得只跌坐在地上，但她很快又凑到貂冉身边，好声好气地哄道，“貂冉？别生气了啊，貂冉？貂冉～？”
呃……她也不知道什么让她将眼前这个两次拔刀相向的人喊得如此肉麻。
“再喊杀了你。”貂冉冷冷剜向这个讨人厌的疆循。
“啊，行，貂冉大人。”疆循利落改口，扶着貂冉起身，并将这个极其不情愿的人死拽到床边坐下，当然也没忘记携上他的刀。
疆循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自胸口到裙摆全是血渍，袖摆是不能用了。她叹了口气，从群面上撕下一大块布料，快步走到窗前，将衣袖挽上，把手伸出窗外。
急急的雨水很快淋湿了她手中的布料，她收回手拧干了些，又走回床边，自然而然地抬手，却被挡住。
“我自己来。”貂冉冷声道。
“好吧。”疆循将打湿的布料给他，又转身去将跌落的烛台拾起，重新点燃。
屋内光线明亮起来，烛火暖黄色的光晕柔和地晕染。
借着烛火，貂冉擦着脸上的血水，看到疆循又走到一旁将桌案扶起，捡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砚重新规规矩矩地摆好，只是那彻底污了的画作让她叹息了一声。
他蓝色的眸子颤了颤，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抱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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