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Modellum reflexionis-人生的悲剧
时间要倒推到两天前,那是6001刚刚把那位消瘦男子带到审讯室。审讯室构造密不透风,两截暖白色的灯管照亮蓝白构造的室内,唯一的窗户在出口处,目前紧闭着并被百叶窗遮挡,一张两个人的桌子前后分别坐着审讯一方和被审讯一方。那消瘦男人坐在封闭的椅子上,双手被椅子前的木板固定,以示他不可轻举妄动。
“回答一下问题吧,你的名字?”
“我叫王怀仁。”
“干什么的?”
“临顺研究所,普通研究者罢了,我目前在尝试新型保护膜制作的。”
“家住哪儿,几口人?”
“我家在中山路12■号,家里目前就我一人。”
审讯一方是两位男性,一人模样精干,眉眼棱角分明,冷着一张脸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而另一相貌不错,打扮时髦的人态度要好一些,但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让王怀仁有些坐立不安了,不过既然是自己自投罗网的,当然还是要听人家的话。
“好,就是这样了。之前听说我们的同志说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和目的,所以上级叫我们对你开诚布公。我们来自特别单位6001 ,你现在处于被我们监视的状态,注意你的行为,提出的问题如实回答。”
“没问题,我都答应。”
例行公事的几番话终于结束了,面前的这位恐怕是这两个人参加工作以来见到的最好说话的可疑分子,面对陈瞬的一番警告,他一点也不慌张,并且表示自己能够交代。陈瞬的内心是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不必费心费力地撬犯人的嘴巴,而担忧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叫王怀仁的研究员究竟在想什么。
“听说你拥有一面镜子,并且已经上交?”
“是的。”
“关于镜子事情你知道多少?”
“关于镜子嘛……我曾经尝试与它沟通,但基本上都失败了。”
面对陈瞬的发问,王怀仁努力回想以前的事情,配合上他消瘦的面容显得有些鬼鬼祟祟,二人稍等片刻,这人终于将这么多年来对镜子的研究经历告诉他们了。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这东西就是我的研究对象。当我发现背面或许连接另一个空间后,我尝试联系但失败了。后来有一天,这个东西突然自己释放出不少信息,我和我的同学研究了近十年,终于把这些信号捕捉到,而且记下来了。”
“哦?被你捕捉了?”
“嗯,虽然程序不是我写的,但那个装置的确好用啊,把镜子的信息全都变成可以解读的语言了。”
王怀仁似乎越说越振奋,好像这场重大发现是他人生的顶点,本职工作上的一些成就都不值一提。这种人陈瞬和赵观澜见多了,他们对此不为所动,甚至很想嘲笑。案件在前,二人不顾面前可疑分子的心情,打断了他的振奋,继续询问相关的事情。
“程序不是你写的……王怀仁,你说你记下来了。”
“是的。”
“记录在哪儿?”
“这个……”
这次是一直沉默的赵观澜发问了,他的话语一如他精干锋利的样貌,直直深入主题,即使那些话语中依旧存在其他的疑问,但他更关心近在眼前的问题。面对赵观澜的针对,王怀仁慕然哽咽了,他好像是想告诉,结果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去,换上了另一套回答。
“那些东西你们找不到的,我可以带你们去。”
“你……这不是你本来的说辞。”
“对,这不是。因为我想过了,就算我告诉你们,各位也只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吧……”
那男人沉沉地说完这番话,便以一副最平常的姿态靠在椅子上,他的话语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无论是不是真的,这种事情赵观澜也见多了,他不在乎这话内涵什么,既然王怀仁说一定要他带路,那就他带路,找不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时间回到两天后下午的图书馆,那个瞥了一眼王怀仁的小孩令他感觉到有些熟悉。他看到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王怀仁瞬间想起来一个人。从这时候开始,他开始对看他一眼的那个小朋友感兴趣了。
他走得轻声慢步,以一种较大的步子接近了少年,注意到不对劲的随行人员随着他走的方向看去,跟上阻止他的时候,王怀仁已经抢先一步坐在少年的对面。见一个模样古怪的消瘦男人坐在身边,那个大学生少女吓得一下子窜到男生的另一边了。
“喂!你在干什么?”
“别着急同志,我看见一个认识的人,我想说说话。”
见看守他的人员就此上前来,暗中按住王怀仁的肩膀,王怀仁对两个汉子笑了笑,表示两位不必担心,接着便摆出一副祥和的笑脸与面前的少年搭话。
“唔……叔叔你好?”
“你好,小朋友。”
胡维不是聋子,王怀仁对那两个魁梧男子小声说了什么他都听到了,他之前说见到了熟人,接着便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自己是那个怪叔叔的熟人吗?胡维对此不理解,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样消瘦的面庞。他虽然直视面前被两个男性夹在中间的那个人,却依旧保持着端着书本的动作,甚至将书本一点点地立起来,下意识躲避的内心因为这本书将二人隔开而有所心安。
“数学分析原理第■版……你喜欢看这种书?”
“嗯。其实也有看不明白的地方。”
“也是,看你这个年纪应该上初中,学这个太早了。”
“嗯。”
其实除却这种梳理规范的学科书本以外,这里也有一些文学和漫画在里面,王怀仁随便问问胡维后便将目光扫向胡维两边的书本,小孩子喜欢的大人看的都掺和在一起,令人觉得有趣。胡维面对他扫视的眼睛,内心又有些慌乱了,于是少年将眼神重新投入书中,看过几行便将几个数字带入一个封闭公式,那男人的眼睛就此被另一只拿笔的手吸引。虽然纸面上的字与他有些距离,但王怀仁差不多看明白胡维在写什么。他在内心感叹眼前少年的聪颖,被手铐困住的手却悄悄伸进袖口里,似乎在掏什么。
“你果然是个有天赋的小朋友。”
“额……谢谢?”
“这是奖励。”
“?!”
那从袖口里掏出来的纸片在一瞬间贴着桌面,咻地一下插进入书本与桌面的缝隙之中,那两位看守者眼神迅捷,看见王怀仁在暗箱操作,他们出自职责与本能将他控制起来。一瞬间的骚动令周围人不安,注意到周围气氛骚动的看守们控制住王怀仁后便不允许王怀仁做多余的挣扎。王怀仁不敢反抗身旁的人便不再动弹,但那两人还要取胡维那边的纸条时,王怀仁却产生了很大反应。
“两位别紧张,那是我还给那孩子的,本就是他家人的东西。”
“……”
“拜托你们……不要针对他。”
对于王怀仁的一面之词,两位看守他的同志当然不信,王怀仁见二人依旧不放过他,便提出不要针对胡维的请求,消瘦的面庞此刻也不再挂着笑容,浮出些许苦涩的为难面容。此情此景,心慌的少年更加紧张了,手脚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想不懂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关注,甚至得到了那个人莫名其妙的“奖赏”。
两位壮汉并不是莽夫,他们知道这个人随时会耍小动作,但他们是来这里取证的,而带领他们的人正是面前这个消瘦的男人,为了取证顺利,只能稳定王怀仁的心情,找到了证据再找胡维询问与回收纸条也不迟。
“小朋友,请留在这里,我们有事情找你。”
看守者没有放过王怀仁,也没有为难胡维,那消瘦的男人就这么狼狈地离开了,三人行向图书馆的更深处。经历了这番事情的胡维此刻也没心情看书了,他趁那三人已经走远了,便怀着狐疑的心思将那张纸片从缝隙抽出来,看似镇定的少年操控着凉透了且不利索的手,打开了那张有些折皱的泛黄纸张。这张纸里的内容他还没有看见,一行写在空白页眉的黑笔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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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胡维没有去看那张纸,或许他的确乖乖等着了,等着他们去找什么证据,然后接受那两个看守的询问或接待。可是他看了,而且那纸里还藏着一句话:“这个纸条和你父母有关,我的确是‘还’给你了。”
那个叫王怀仁的怪人难道真的没说错,这个东西真的和他们家有关,以至于那人将这东西送给他说成是还给他?少年再也没有读书的心情,当时的他看到那行字后立刻将书本交还给管理员,让他帮忙整理到对应的书架里,办完借阅手续后他便将纸条塞入书本,接着蹑手蹑脚地仓皇离开这个不宜久留之地。
现在他就在出租车里,他已经没有时间等公交车了,一会儿那两个制服男子就会找他。胡维决定将明天的午饭钱献祭出去,只为摆脱那几个人的注意。就在车子行进的时候,胡维通过车上的广播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悚的事情,最近正在调查案件的人员,有人在离奇袭击死亡了。
“昨日夜间23点左右,溪山区警方与协助组织在西部新城区遭遇可疑分子袭击,袭击者造成两人死亡,目前案件正在持续调查中……”
从来没有进展的案件如今将魔爪伸向警察们了,胡维这才意识到,这起案件自两个月前就已经在调查了,警察局得到的证据没有与凶手直接相关的任何痕迹,也找不到凶手的踪迹,因此得不到任何进展……这案件太蹊跷了!就在胡维感到后怕之时,他又想到母亲的断臂里藏着一个宝石,他记得那是父亲的东西,如今却在母亲死后在湖水里找到。他又想到刚刚王怀仁给他一张纸条,那页眉上写着与他父母相关。
他们家难道被新闻里的危险分子盯上了?究竟是什么秘密能被他们盯上,让母亲殒命于此,让父亲不敢来这里……
这些想法令胡维的内心越加不安,他第一次感觉威胁生命的危机竟如此迫近,他也纠结到底该不该将这一切告诉姐姐。象征内心不安的小动作惊扰了前方的司机,司机通过镜子看见了少年吓得苍白的脸庞,胡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情绪表达有些不顾他人的感受了。
“小朋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我、我不喜欢听新闻。”
“哎呀?不喜欢听新闻啊,那叔叔给你换一个有意思的吧。”
“……嗯,谢谢。”
报告着冰冷通讯的声音被风趣的脱口秀和时髦的音乐取代,这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声音,渐渐车内的空气欢快了许多,胡维紧绷的神经就此得到安慰而缓和,此时此刻他已经注意到车子已经来到了家附近五百米的美食街,看来马上就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