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光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只做了一件事,买了和老王一样的车票,登上了那辆火车。
他总是觉得老王突如其来的死,绝对不仅仅只是意外这样简单,从案发到被发现,所以的一切都像是早早地就被人设计好了一样。
从老王消失的半个月里,说不定凶手早就熟悉了老王的生活习惯以及每个时间点会去哪里,辗转多地再毁尸灭迹也不是毫无可能。
他要做的,就是重复一遍老王生前所有做过的事情和重复过的事迹。
民警在老王火化的前一天,对他身上所有的遗物都做了清点,全部用袋子装好,交给了陈有光。
陈有光的行囊上除了背着生活必需品,其次就是老王的遗物。
火车伴随着汽笛声启动,车厢里每个人都做着各种的事情,有人低声交谈,有人坐长途,一上车以后倒头就睡,还有人带着文学作品在动荡车厢里看得津津有味。
忙碌并没有因为坐车而减少,这些人也都习以为常,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冷漠得无关痛痒。
陈有光缓慢打开了包,里面有一本老王生前的笔记本,一只钢笔,还有一张已经看不清底片的照片,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老王的生活几乎只用得上这些,八年来如一日的随身物品,到了他死后依然完好无损。
陈有光这个时候却怕被人看到,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上第一页已经泛黄的纸。
上面写了老王曾经有一次工作时,因为一起医疗事故,导致患者家属怀恨在心的事情。这篇文章写的时间已经是1968年,他在最后一行写道:所幸最后相安无事。
老王在里面还写了他第一次谈女朋友的窘况,无处安放的双手和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盐的尴尬,让那位名叫路迟的女孩觉得他不懂风趣和浪漫。
陈有光读至此,也觉得老王为人有些木讷,忍不住笑了起来,但随后就又想起,老王已经不在了。
看文学作品的人伸手拍了些陈有光:“兄弟,看什么呢?”
陈有光合起笔记本,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此人面容如外面在飞扬的白雪一样,已经饱经沧桑,嘴里还叼着烟,戴着皮帽,手里拿着的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围巾正好与书同齐。
“没什么,故人的陈年手迹罢了。”陈有光轻描淡写,唯恐流露悲伤。
可那男人充满故事感的眼睛哪里肯放过这些蛛丝马迹,他眼尖地看见了陈有光半开着的行囊里面装着一个骨灰盒。
“莫非这本手迹和你的行囊里的骨灰盒是同一人。”男人叼着烟笑了起来。
“各位乘客,上车已经一个小时,小推车上有食物补给,可自行购买。”一个清亮女音的乘务员从后车厢开始往前走。
正走到那个男人旁边说,转头微笑地说:“先生,车上禁止吸烟,请您熄灭。”
“我现在就熄灭,美丽的小姐。”男人吹灭了烟,把烟扔进小推车旁的垃圾袋里。
一支玫瑰从他的衣袋里,仿佛凭空而出:“这只玫瑰送给您,美丽的小姐。”
女乘务员面对这种场面,也只是莞尔一笑,接过后说了句:“谢谢您,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然后继续往前排的车厢,带着口号推去。
陈有光觉得这人倒是活得有几分风流,便低声问他:“你们文化人都这样爱美色?”
“非也,非也。”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了齐耳过肩的长发,嘴角的胡子经过精修细剪后被保留了下来,活像流浪派文化人。
“男人不风流,枉来人间。何况美是雅俗共赏的,用五官衡量善恶美丑,未免太表面。”男人的话里总带有文学式哲学腔调。
“话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老兄。”
“我确实带了一个朋友一起来,一个人的旅途太孤独了,有个人作伴好些。”陈有光向男人指了指老王的骨灰盒。
“这个朋友一定很重要吧。”
“岂止如此,已经超越了生命的本质。”陈有光从未如此坚定说出这句话。
“看来被命运吸引到一起的人都同病相怜。”男人也从自己的衣带里拿出来一个骨灰盒。
“等我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留给我的只剩下一行字。”
——但告别这首诗,我只写一次,曾爱过的,都已灰飞烟灭,记得看看那片海,有我的遗骸。
“你想到哪里找她?”陈有光低声问。
“到大千世界随便走走,说不定就发现那片海了,你说对吗?”男人说完,躺在靠椅上,闭上了眼睛,想置空一切。
陈有光也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掠过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不会想到,在另一边还有等待他回去的一群学生。
火车进了隧道,光亮的车厢瞬间被黑暗吞没,陈有光依旧闭着眼睛冥想。
男人倒是比他先睁眼,严肃地问了陈有光一个问题:“你知道时光车站吗?”
陈有光听到这话,猛地睁眼,差点以为是幻听,这个剧烈反应把同车厢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还有人问他是不是有病发作了。
男人拿出一个信件,上面正写着时光车站四个字 “我猜你也有这个,拿出来我们对照一下。”
陈有光已经顾不上是不是巧合,只急于求证结果。
两人一经对照,发现发出时间和上面的字迹完全相同,证明这件事的确有幕后黑手。
两人倒一拍即合,交换了各自的信息,身份职业和联系方式。
男人说出了一句让陈有光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一句话:“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可能是一起跨国案件。”
“你是如何确定的?”陈有光此刻很怀疑他。
“你没听说吗?这已经是是第五起案件了,全国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火车即将到站,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
“抱歉,我现在马上要走了。”男人迅速地把座位上的行李搬走,等待前面的乘客下车。
“马上就会有结果的,不要放弃追查。”男人挥手和陈有光道别。
人与人,在萍水相逢里交换悲伤,如冬季的雪花一样转瞬即逝,遇见以后又匆匆地回归人海,留下了独属于旅途的记忆。
陈有光现在就有这样的感受,但至少找到了一个同路人,这趟旅程似乎多了一种精神上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