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咏是个顶奇怪的人。
他多智近妖,能洞察人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仿佛世间众人皆在他的棋局之中,任其摆布。
人情往来他并非全然不懂,但他这人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的性子,谁也不放在眼里。
要说他清高,却又想要入仕成就一番事业。
姝棠把他这幅高人姿态当成一种噱头。
古往今来,隐士的身份总是显得特别高洁。
只要打出些什么名头,自有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如今看来,庆王夺嫡的胜算又高,从龙之功是可以一步登天的。
姝棠并不相信庆王,她谁也不相信。
只是现在被推到了这个位置,如果不离京,一旦皇位争斗开始,她和顾玉便是首当其冲的砝码和人质。
离开,对她来说是目前最为明智的选择,至少不会危及性命。
远离了京城那处权力核心,有些事情就可以做得再明显一些了。
而之后的一切,姝棠不担心宋墨阻拦她,但她会担心别的什么人,为她所要做的事情增添麻烦。
比如纪咏。
这人有能力,如今辅佐庆王,会给他增加很多胜算。
她想了解他,想知道他的忠诚度究竟在哪里。
有意思的是,纪咏就像初见她时所说的,一直以缘分为由往她身边凑。
恰逢其会,互相都有探究的兴趣,她也并没有躲避。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不动声色地试探,一个明知意图,却也不刻意回避。
倒是显得有些默契。
顾玉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宋墨先有些受不了了。
宋墨与纪咏其实一直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这几天,他却觉得纪咏出现的频率有些过高了。
甚至高到有些超出了正常社交的范畴。
尤其是,他出现的场合,必然有姝棠的存在。
纪咏不会不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甚至连那副高贵姿态都有所收敛,每每见他,都是一副和风细雨的姿态。
这人嘴巴厉害的紧,连庆王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这般频繁地围绕在姝棠身边,还刻意改变姿态,怎能不让他心生疑忌。
宋墨心有疑虑,但已经到了他离开的时候。
顾玉和姝棠被庆王安置在一座宽广的院落,院中种着几棵松树,在这片雪白的天地间有些难得的颜色。
院中还有一池碧水,不过这个时节已经冻实了,估计还要一个多月才会开化。
“京中的柳树应该已经要吐芽了。”
姝棠趴在窗台上,房内的摆设利落精致,中间摆着几个烧的正热的炭盆。
她顺着半开的窗向外看,眼神有些涣散,一看就是在出神。
“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
宋墨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影晃动间,他站到了窗外。
“姝姝,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不舍,眼神紧紧地盯着姝棠,似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入心底。
姝棠微微一怔,转过头来望向窗外的宋墨,心中一阵复杂,“好。”
“我一定会为舅舅洗刷冤屈。”宋墨笃定地告诉她。
“好。”
姝棠扯了扯唇角,垂眸掩去眸子里翻涌的情绪。
冤屈不冤屈的,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