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面对深渊，无论这已经是多少次，人性中那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也还是会让人感到战栗吧。
风声呼啸，远处的罂粟花在摇曳着，在肆虐中绽放。
阿归立在悬崖边，冷风在他耳边疯狂肆虐。明明已经是早春，今天的风却似乎比寒冬还烈，他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了，但他恍若不觉。
“砰，砰，砰，砰……”心脏奋力锤击着胸膛，向它的主人昭告着它极高的存在感与生命力。阿归年轻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着，年轻的身体此时甚至紧张的在颤抖。但他知道他不能慌。
只要跳下去，摘下那朵花，再爬上来，他就能跟玛银走了。至少不用在拳场再待下去，这个下家也还不错吧——塞耶。
虽然就他个人而言，他厌恶塞耶到了极致。
但是谁都一样吧。
跳下去可能会死，但不跳更可能会死。他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片寂静中，这声呼吸似乎也被放大了许多倍，沉重得令人心悸。
横竖是个死，于是他不再多想，一跃而下，有什么在他耳侧尖叫，风带起的颗粒感仿佛凝为实体，刺着他的脸庞，如剔骨刀一般，刮着他的颧骨。
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阿归的大脑却不是一片空白，他脑中有一帧一帧的画面不断闪过去——笑靥如花的小姨……想象中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阿行……那个灿烂的金杰……
他落在了一块巨石上，没有过多犹豫，再度跃起，如整个春季最敏捷的猎兔，几起几落，已纵至那朵花前。
他弯腰采撷的样子，一定是玛银心中最帅的样子——在玛银眼中，那个人清俊的脸上，带着岩间草叶给予的吻痕，如佩戴上了最夺目的勋章，瘦削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汗珠，映着光洁的脖颈。
带他走，玛银想。一定要带他走。
这条狗养眼还能干，太给她长脸了。
当阿归单手翻上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拳场的人与玛银保镖眼中弥漫开的恐惧与敬佩，看见了他们眼中映出自己带伤的模样。他知道他成功了。
已经四年过去了。是时候离开这个拳场了。
塞耶在与拳厂的管理员正在谈价钱。把阿归从拳厂买走所需的价钱。
但这其实与阿归本人没什么关系。
“kui呀，你收拾收拾，待会儿跟着赛爷他们走。”那个坑过阿归不知多少次的经理带着标准的职业假笑，拍了拍阿归的肩，顺手还有力的捏了捏。
阿归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敛眉，低头，从喉咙里闷出一个“是”，扭头就想走。
经理也不恼，只是松开了手，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阿归有点惊讶于经理就这么放他走了，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便转身向寝室走去。
所以他在经过经理身边时，被经理摸了一下屁股，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如释重负，加快了脚步，迅速离开。
反正已经要走了，这经理有什么龌龊心思就让他有什么龌龊心思去吧。不为难自己就好。
总之他对塞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感激的，至少远离拳场，他也不会碰上那么多无良的性骚扰了……吧。
没听说塞耶有这癖好啊……听说他有两三个老婆，没有听说他好男色啊。
倒是草花A，老婆死了就再没找过别人，虽然又下了几个崽，但听说这人是个双呢。
再说这玛银似乎挺喜欢自己，塞耶好像还是挺宠女儿的，比那草花A强。自己女儿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吧。
胡思乱想着，他从床板上扒拉出那张发黄的照片，塞进口袋，又团了晾出去的两件白T。办完这一切，他在墙边慢慢坐了下来。
他其实有点好奇自己值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他阿归已经是拳场镇场的存在了，出的场子或百上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身为拳场第一战力，若非高价，拳场也不会放自己走。拳场势力其实不小，上有军方可攀关系，怎么也不至于塞耶摸出一把枪就吓得连个屁也不敢放。
但他又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凭借着他优异的格斗能力，在拳场混的还算可以，这些年是一直没有怎么接触毒品。但塞耶是首屈一指的大毒枭，去他手下，接触毒品就是无法避免的事了。
在阿行他们的国度，这是要判多少年的呢？
就这样吧，他摩挲了几下照片，阿归的脸上如裂帛慢慢的浮现出一丝惨笑。
就这样吧。
拎着行李从拳场大门走了出来，他跨步，腰杆挺得笔直。
有小马仔狗腿的跑过来，“kui哥，这边请，小姐正在等你。”
他的眸子暗淡了下来，面部的线条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犀利，神情阴郁，唇线紧抿，如一把萃了毒的刀。他点点头，向着第一辆汽车走去。
那辆车喷涂着气息，似乎在咆哮着，嘶吼着，黑色的车身沉重，似乎能瓦解一切。风还是呼呼的刮着，吹散了喷出的尾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小马仔替他拉开了车门，车内的脂粉味呛了他一个激灵。
“欢迎加入呀，阿归。”副驾上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似乎很高兴。
他听见自己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大小姐。”他应道。
他坐进车里，狗腿的小马仔殷勤的帮他关上了门。他还穿着自己破旧的白T，被洗的发黄的T恤与油黑发亮的真皮座椅相映成趣。
随着一声轰鸣，汽车飞驰而去，阿归低着头，并不留恋。
上了这辆贼车，就下不去了。他能把人吞没，没入黑色的深渊。
直到那未可知的终点。
那么就一起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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