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今天走了。
阿归陪着她。
立在阿婆的遗体前，阿归沉默着一语不发，没有嚎哭，没有伪装出来的痛苦。
这对阿婆来说，是种解脱。阿归这么提醒自己。
“……阿……归……”
“不要管……阿婆了……”
“阿婆毒瘾……犯了，你再不走，我……待会儿……可能会伤到你……”
记忆在扭曲的时空里穿梭，阿归的脑海里回忆起阿婆毒瘾发作时癫狂的脸，不觉手脚冰凉。
是塞耶……这群毒贩来了这里，阿婆才被骗染上的毒瘾。
阿归面无表情，无喜无悲，表情十分空洞，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棚外的风沙沙作响，但却没有送来一丝寒气。
事实上阿归一点也不冷，但事实上，他也打了个哆嗦。
瘦骨伶仃的人躺在草垫上，毒瘾的折磨与刻骨的仇恨早已磨得她没了神气。此时已成了一摊死肉，更显其萧索。
阿婆是个好人。但那个会热情地喊阿归的名字，会三天两头招呼他一起吃饭，偶尔会给他买糖吃的阿婆，再也不在了。
他记得，那天他几乎是爬着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那时他连站着，都是奢求。
是阿婆扶着他进了自己屋棚，也不多问，直接让他躺在草垫上。躺下的那一瞬，他便如昏迷了一般睡死过去，阿婆给他处理伤口时的疼痛都没有惊醒他。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眼眸里再次回放起那天的冲天烈火，震耳枪声，那个男人，女人，还有那个男孩，从火光里来。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说过的话早已成为了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了。
还有小姨。
阿归慢慢蹲了下去，再一次摸出了相片。划痕在小姨脸上明晃晃的，扎眼得很。他盯着看，眼神里冰火两重天，似乎想把照片盯穿，再从里面把小姨拉出来，问她一句：
“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如完美面具一般的脸上终于划过了一丝裂痕。他嘴角抽动着，眼皮神经质地狂跳，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其实他知道……知道什么呢他知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拼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再一次把脸板成一张面具。
盯着阿婆的尸体，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
他没钱给阿婆下葬。
但他决不允许阿婆就这样躺在这里腐烂，发臭。
他迅速起身。已经是深夜了，动作必须要快一点，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他从草垫下摸出一盒火柴，又勉强撕下衣角上的一块布。
“擦。”
“擦。”
“擦。”
火柴划过的声音清晰而沉闷。连划了三根，但一根也没着。阿归不泄气，又摸出一根火柴，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划。
着了。
他飞速拿过撕下的布，待布完全点着后马上把布放在一大把小树枝上，等小树枝也着了后，他轻轻把这把树枝放在了柴草上。
柴草也着了。阿归又添了几根粗木。
树枝上干枯的叶子狞笑着，扭曲着，蜷曲成了黑色。叶柄燃尽，无力的飘到了地上，叶面上闪烁着的火星，一点一点的褪去，如繁星的消逝。
面前的阿婆笑着，伸出手，把他拥入怀中。阿归紧紧的抱着自己，在火光面前，他在拥抱中竟忘了离开。他有点冷。愣神时，仿佛一个声音直贯耳膜——
“你要一直往前，穿过满目疮痍的大地……”
火焰燎到了他的身前。
“来到我面前。”
他猛地醒神，面前的阿婆突然破碎，他仿佛听到了有什么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连退几步，迅速后退到了棚外，在门口踩到了一个碎裂的油灯，他怔住。
原来夜色中的唯一一点光，在他的脚下壮烈牺牲了。而他却点燃了另一丛更亮的火焰。
眼前的火光已将屋棚盈满，他想起刚才面前的阿婆，面色狰狞着冷峻下来。
这样不行。这样去那边，会死的。
他站在门口，静默半晌，犹豫一阵，从口袋里摸出了仅剩的两颗糖，一把撒入了火海。
“希望，阿婆你在天上的生活能像这把糖一样甜吧。”
火光冲天，映亮了整个夜晚的天空。已经有人发现这里着火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完全燃烧的屋棚，决绝地转身便走，再不回头。
知道什么呢……他应该知道什么呢……
知道小姨不会再回来，一切还是要靠自己。要靠自己，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
这条路，还是要自己走到黑的，直至踏入那无尽的深渊，遭受神罚，负九十九重枷锁，永不翻身。
每一个毒贩马仔的背后，都是用人肉堆成的山。毒枭是不屑于亲手杀人的。他们人模狗样，下面的小弟便是狗模狗样。
他就将要成为他最恨的人了，那是曾经他最不愿长成的模样。
他越走越快，快到开始飞奔，就如一年前，他与那个男孩一起奔出火场，心情也是一般的复杂，冷漠，绝望。
但这次不同于上次，他只有一个人了。
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一切重开。
去吧，去那片罪恶的地方，那里是罂粟的国度，是瘾君子的天堂，是黑暗的温柔乡，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潭。
用每一寸肌肉的贲张，用命去搏吧！
“希望你的未来如糖一样甜。”
“而让我独自承担那炼糖的苦涩。”
……
“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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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尘三年前我花了一周才一百多阅读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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