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山河.12

江柔和王善泉一来一回的打着太极。却没想到，王善泉这回是铁了心的。

他想要跪下，一边跪一边道：“我知道此事在夫人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老夫只能用这一辈子的面子求大夫人一个宽恕，放过我儿……”

“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啊！”江柔有些慌了神，若王善泉今日跪了，传到东都，便是顾家以商人之身让节度使给他们下跪，那打的便是朝廷的脸面！

顾九思被沈砚星拍了一下，连忙跑下来拉住王善泉，大喊道：“王大人！你放我们顾家一条生路吧！”

顾九思怎的这么强硬！

沈砚星着了急，跟着柳玉茹一同下了车。

柳玉茹急忙走上前，推搡着顾九思，小声道：“你快道歉啊！”

顾九思依旧没有放手，他认真道：“王大人，今日是我出手打了王公子，我愿意道歉 但在此之前，我希望王公子向我夫人道歉。”

“今日我夫人去酒楼谈生意，却被王公子出言侮辱名节，我夫人不愿生事只想离开，可王公子不愿。若不是我家家仆以及夫人洽谈生意的朋友搭救，我夫人，怕是要受辱了！”

坐在担架上的王荣气急败坏，“你撒谎！我不过是赞扬了少夫人几句，何来受辱！”

“我有没有撒谎，让今日的人出来说说便知道了。”顾九思不卑不亢，眼神冷冽。

“倘若今日不是我夫人，换做其他女子，便也是可以随意侮辱的吗？”他随即转头面向王善泉，“王大人，您乃节度使，乃国之栋梁，乃当朝大臣，您若向我顾家下跪，那就是逼着我顾家成那千夫所指之人了。”

“今日动手打了王公子，是九思的错，九思甘愿受罚。可若是我夫人受辱，我顾家受辱，我若是不闻不问，我还算什么丈夫，算什么儿子！”

他说着，抽出身边家仆腰间的刀就要往自己的右腿上砍去。

“慢着！”

来人握住顾九思的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柳玉茹愣了愣，“周公子？”

“顾大公子敢作敢当，志气高洁，周某佩服不已。但周某认为此事王公子有错在先，顾大公子为妻子挺身而出，虽有错，但情有可原。”

周烨解下腰间的皮鞭，“王大人，不如将断腿换作二十鞭，给您出个气，可好？”

王善泉有些不满，“你是谁？”

周烨笑了笑，恭敬行礼，“在下幽州周高朗义子，周烨。”

王善泉和江柔都有些愣住。周高朗，被范轩委以重用，共同坐管悠州。

王善泉反应过来，立刻道：“公子言重。我儿虽受重伤，但也不必让顾公子也遭受一番。罢了，就这样罢了。”他摆摆手，又朝江柔行礼。

“顾家不肯计较犬子之事，王某不胜感激，既然误会解除，那便就此作罢吧。”

江柔也点点头，顾九思却出了声。

“慢着！”

他盯着王荣，一字一句道，“王公子，还未给我夫人道歉。”

没等王荣说话，顾九思猛的上前拿过周烨手里的皮鞭，猛的一甩，打在自己背上。

“身为人子，却做此错事，让母亲担忧，这是儿子的不是，这是九思一错。”

“啪”的一声，又是一鞭。

“王大人作为慈父，我伤及贵公子，令王大人心痛难忍，这是九思二错。”

紧接着，又是重重的一鞭。

“身为大荣子民，以商贾之身，越尊卑之礼，动手伤了王公子，纵然是为护妻护家，却也难辞其咎，此为九思三错。”

他毫不留情，下了狠手，三鞭下来，白衣已经泛出血。

“九思……”沈砚星轻喊出声，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顾九思却没管，“九思三错，应自罚三鞭。接下来，是偿还王公子断腿的二十鞭。但我仍想问一句，王公子，你辱人妻子，可知错否？”

王荣不回答，他便一鞭子一鞭子的往自己身上抽。

“王荣，你辱人妻子，可知错否？”

“王荣，你辱人妻子，可知错否？”

“王荣，你辱人妻子，可知错否？”

……

一字一句，明明街上站着那么多人，可他的声音，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一鞭又一鞭重重地打下去，衣服都被打破，皮开肉绽。

顾九思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冷汗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他却固执的一鞭又一鞭的继续打在自己身上。

“可以了！别打了！顾九思！”沈砚星大喊出声，她跑上去，想要拦住顾九思。

江柔红着眼眶，上前去拉住顾九思的手。

那一个放浪不羁的顾九思，骤然长大了。

顾九思苍白着脸，却依旧朝她们笑着，“娘，砚星，我没事。我都是男子汉了，不碍事的。”

他又往前了几步，怕自己扬鞭伤到了她们。他挥手，又是一鞭。

“第十七鞭，王荣，你辱人妻子，可知错否？”

第十八鞭，十九鞭，二十鞭。

落下最后最后一鞭，顾九思走到王荣面前。那二十三鞭他用尽了全力，此刻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他往一旁啐了一口，扭头看着王荣。

“王荣，你辱人妻子，可知错否！”

王荣看着眼前的顾九思，眼尾猩红，头发凌乱，嘴角还流着血。他此刻看着顾九思，就像在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他再也遭受不住，抱头大叫起来：“我道歉！我错了！少夫人对不起！我错了！”

听到这，顾九思终于卸了全身力气。他扭头，朝着柳玉茹，扬起笑容。

“柳玉茹！”他用力大喊一声。

“他给你道歉了。”

柳玉茹狠狠一颤。

这世间诸多不公，男子可以出门侃天侃地，洽谈生意，三妻四妾。女子只能困在一方庭院，出门还要带着帷帽，被退了婚还要遭人指点。

人人都带着面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谁也看不清谁的真心。

只有顾九思。

只有顾九思会说要寻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好好过一辈子，会说顾家的女子就要活的肆意妄为堂堂正正。

会为了柳玉茹的名誉，为了顾家的今后，即使自己打的鲜血淋漓。

他像一束光，义无反顾地在这黑压压的世界里砸出一道裂缝，让大家都看见，这世间还有这样真诚明亮的少年郎。

顾九思终是撑不住了，他眼前一黑，直直的向前砸去。

“九思！”

沈砚星向前跑去，扶起顾九思。

她那么娇小的一个人，却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地将顾九思靠在自己身上。他所有重量都在她身上，她也不曾弯下一点脊梁。

木南赶忙上前扶着，江柔也反应过来，“快！快叫大夫过来！”

周烨也赶紧道：“这附近有个医馆，我去寻个担架来。”

周围兵荒马乱，顾九思靠在沈砚星肩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砚星耳后。

“砚星……”他弱弱的开口。

“你别说话了！”沈砚星气急败坏。

顾九思有点委屈，却也听话的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