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好疼。

望舒醒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各处，嘶吼着袭来的疼痛。她看着雪白的陌生的天花板，缓缓眨了眨眼睛。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躺在床上呆呆地回想。

怎么回事？她记得从医院出来之后，因为交了医药费没钱了，就又去跑去做兼职搬水箱子。夏天毒辣的阳光下，出了一身汗，她回家想放水洗个澡…

“你醒了？”

望舒听见青年的声音，仿佛眼前乍现一汪柔和的秋水，轻轻地环绕住她，连空气都变得舒缓。她僵硬地在枕头上扭过头，看到坐在床边的金硕珍。

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下，他撑着头看向她，眼神带着疲惫和，好像静静地注视家里不懂事的小孩。

她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直愣愣的，又一言不发。

“…该不会烧傻了吧？”

其实金硕珍早就知道她醒了——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他默默看了一会，发现这小孩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才轻声打破寂静的氛围。

金硕珍把手背轻贴上望舒的额头，又贴上自己的额头，疑惑的喃喃。

“不应该啊，这不是退烧了吗？”

望舒像是终于恢复了知觉，她偏头躲过金硕珍温厚的手掌，艰涩地、沙哑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没事。”

望舒彻底清醒后，又恢复了往日那幅冷硬的模样。

金硕珍即使手悬在了半空中，也没有觉得尴尬，细心地摇起了她的床铺，又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望舒也不说话，只是拿起水杯小口喝着。

“望舒，我是谁？”

金硕珍坐在床头，突兀地发问，望舒才把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

她像是难以理解他这个问题的用意，半晌，才闷闷地答到，“医生。”

“啊，我问的不是这层身份。”

金硕珍清楚地看到，她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连捏着杯子的手指也开始用力发白，似乎一瞬间变得局促难安。

“你是，事业有成，生活幸福的邻居。”

望舒一字一顿的，这几个字仿佛是从喉咙里一个一个硬生生挤出的。

她低垂着头，无助地盯着病床的白被子。不敢看金硕珍柔软昂贵的衣服，不敢看他的诊室，不敢看温暖的灯光，因为这里一切温暖的东西都让她无地自容。

他已经很温柔很委婉了，可他越是如此，望舒越是羞愧。

金硕珍委婉地点出他只是邻居，没有必要乐善好施地救济她，可是兼职的工资还没发，她已经没钱再付医药费了。

金硕珍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担心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忽地，床铺上那个失落的小脑袋动了，金硕珍眼睁睁的看着她掀开被子下床，又因为体力不支“咚”地摔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金硕珍眼睛瞪大了，吓得连忙跑过去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又放到床上。称不上是拥抱，因为他也没有多温情，手忙脚乱地把望舒裹在被子里按在床上，生怕她再一冲动把手上输液的吊针拔了。

他本来还有点气恼地想说她两句，却听到望舒闷在被子里的声音：

“不能再待着这了，我没钱交医药费。”

他一时哑口无言，目光落在她悲伤又格外平和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仿佛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

一瞬间哑然的沉默。

金硕珍从来没有面对过望舒这样的孩子，因为他的家庭幸福生活顺风顺水，所以在他印象里，小孩生病受伤都是被父母抱着，焦急又担心地跑来看医生。他的成长、以及他受到的教育都太过美好，以至于他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所以他在诊室里见到望舒的时候，下意识就认为她是逃课打架，却不想她来到医院，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钱——

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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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吐司两头都不要的离异家庭的孩子，真的会比想象中的一切都活的更艰难。

烤吐司要不是有钱没爱，要不是有爱没钱，而望舒更惨一点，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奶奶去世留下的一栋孤零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