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很少见安欣,他似是因我建工集团会计的身份而故意避讳。我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建工割裂开来,京海近大半的企业都与建工有关,与我工作经验以及薪资相配的公司确实只有建工。
我终究还是为生活折下了腰,在明知在深渊独行的情况下,还是继续在建工工作着,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李山叔和爸妈世代为农,自是没有能力帮衬我和响的。众人都说世上最贵的床是病床,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我爸妈自我哥死后,就长年基础病缠身,后来所幸有了大病医保,但往医院丢进去的钱依旧如流水,二老的几次住院就在我和响身上割下了几块肉。
李山叔倒还身体硬朗,生活自理,也从来不向我们要钱,倒是一天到晚催促我和响赶紧生个孩子让他打发打发时间。
彼时我们只能苦笑,因为我和响都明白以我们现在的经济能力和工作强度,根本无力养育一个孩子,只能徒增负担,拖累爸妈和孩子。
于是这事儿一直被我们拖到了06年,那年我和响31岁,已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响依旧做着支队长,有段时间似乎有了升职的趋势,而我正式进了建工财务部工作,在公司当了一个小小的主任,一切都还算顺利。
可是那一年,我和响的故乡——莽村,却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挑战。
我是莽村人里第一个知道建工集团对莽村这块宝地虎视眈眈的,那年建工高层会议,我被上司带去同听,高启强在众人面前详细地说了对于莽村的开发计划,陈泰带着他的秘书程程也一起出席了会议,似乎对莽村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我在下面细细地听着,只觉浑身发了一层冷汗,高启强的眼光确实毒辣,既知莽村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又知莽村自然环境确实优越,得莽村就如得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金母鸡。
可是高启强能明白的道理,村主任李有田更是明白。
李有田起家便不清白,为人更是奸诈贪婪,他如果能将这等好事让出,倒也就不像他的做派了。
看来莽村和建工之间将会是一场恶战,谁赢谁输,只能天注定。
开完会后,主管神秘兮兮地将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指了指白板上莽村的图片对我说:
主管“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听这场会吗。”
我额头顿时冒出一层细汗,说:
李晓夕“因为我是莽村人?”
主管“李主任还是有点聪明在身上的。”
主管笑笑,将手垫在下巴下又说:
主管“你觉得莽村和建工哪个会赢?”
这回我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
主管没有再为难我,只是意味深长地靠在椅子上对我说:
主管“不管是什么结果,建工,都不会输。”
我不解其意,却打心底里感到一阵恐惧,好似莽村真的即将厄运缠身一样。
果然不出我所料,建工很快就对莽村发起了攻势,高启强亲请李有田做客,最终结局却是因为我们村里有名的混混李宏伟砸场而不欢而散。
莽村和建工的梁子也就此结下。在建工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我,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建工一定会做些什么,所以赶紧回了一趟莽村。
回到家里,正好碰到李有田来我家游说爸妈签字,他见我回来,先前热络的脸色顿时有些变冷,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跟我打招呼到:
李有田“晓夕回来了?”
李晓夕“有田叔,这么晚了还在做工作,还真是辛苦。”
李有田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
李有田“再辛苦也没我们建工集团的大会计辛苦啊。”
我不再有力气与他周旋,干脆对他说:
李晓夕“这字我爸妈暂时签不了,您先回去吧。”
李有田眯眯眼,心下明了今天这字确实签不下后,把纸猛得一抽塞进包里,意味深长道:
李有田“行啊多想几天没问题,但是走之前做叔的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也是莽村人,你老公李响也是莽村人,以后还是要村里人混的。”
李晓夕“有田叔慢走。”
送走李有田,妈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对我说:
妈妈“你说你跟李有田置什么气?惹了他对我们一点好处没有。”
李晓夕“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他因为我是建工的人,对我们家阴阳怪气多久了,我忍不不下这口气。”
我气闷地看着大门,对妈说:
李晓夕“而且妈,莽村这事没那么简单,不能早下定论,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
妈终究还是信了我的话,我们家自然地成为了唯一一家没有站队的。
我本还想劝公公也不要去掺和这桩事情,可是他本就积极配合村里工作,这些日子还积极为这事奔走,所以就不了了之。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建工的手段。
李顺叔出事的前一天我做了一场噩梦,梦见他和我说再见,之后一天都惴惴不安,直到临近晚上时我爸给我的办公室打电话,我这才知道李顺叔死了。
我赶紧又回了莽村,刚到顺叔家门口就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李有田和歪着头呆楞坐在一旁的李青。
李有田“李顺兄弟啊!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李有田一边哭一边吼:
李有田“你这么走了,你让李青怎么办啊。“
李青依然呆楞地坐着,脸上的泪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疯狂往下流,作为儿时玩伴,我难过地走到他身旁劝他节哀。
李青抬起头愣愣的,睁着那双大眼睛瞧着我,我的泪瞬间绷不住,可是李青却一脸迷茫地喊着我的名字:
李青“晓夕,我爸没了,被人从脚爬架上推下去死了。”
天上再次变得灰蒙蒙,风卷起灵堂里白得发惨的布幡,呜呜地哭着,好似在为一生贫苦善良的李顺叔哀悼。
回到家时,我有些失魂落魄,响也是。
他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李顺叔死亡的报道,蓝盈盈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不出苦与悲喜。
李晓夕“顺叔真的是意外死亡么?”
我握着拳,声音有些颤抖。
李响“晓夕,你知道我们的规矩,工作保密,而且侦查阶段,详情不予告知。”
响说这话时甚至不敢看我的脸,我苦笑着,攥紧了拳头道:
李晓夕“那么李队,你可要查仔细了,到时候别再查出个什么意外身亡的结果。”
响看看我,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身说:
李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冷笑摇摇头:
李晓夕“我哪能知道什么,我只知道脚爬架这个高度根本摔不死人。”
响有些泄气地回到沙发上,无神地调起了电视频道,我也不再理他,转身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