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3年后,我因为工作优秀从建工分公司借调进了建工总部,开始听说起一些建工内部的事情:2000年时,建工董事长陈泰认下了一个叫高启强的养子,还买下白金瀚让他成了白金瀚名副其实的主人。3年后,能干的高启强一举成名,不仅身份完成三级跳,成为了建工集团内部的核心骨干,为建工拉了不少业务和大工程,还是当时主管工程的干部龚开疆的座上宾。
我起初不知道安欣和他们的渊源,只知道响曾跟我提过他和旧厂街的人打交道,直到后来建工的人告诉我他们的总经理高启强有警察“内线”,好像还姓安时,我才知道安欣和高启强纠葛一世的事情。
那时我问响,安欣会不会后悔过当年帮了高启强,响摇摇头说不知道,说不准。
但是后来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是2000年,他查黄翠翠被害案时,和安欣一起去黄翠翠生前所租住的出租屋周边排查走访,刚刚走到她租的房子跟前就发现这屋子里有人影攒动,他们没有多想,当即让房东打开房门,结果真有一个人从门里窜了出来。
他和安欣一路跑一路追,好不容易把他挡住,没想到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67式木柄手榴弹,拉开手栓想要和响同归于尽,还未等响来得及反应,安欣就不顾一切地扑到男人身上,把响狠狠往旁边一推,自己用身体挡住炸弹,只为减少伤亡。
还好安欣命大,那不是真的木柄手榴弹,而是训练用的教练弹,男人买来是为了在逃亡时震慑警察用的。响被这件事吓出了心理阴影,安欣当时还安慰他说其实自己当时一眼就看出了真弹和假弹的区别,所以才敢扑上去的。
可是响怎么可能信,他分明看到了安欣扑手榴弹时的颤抖和决绝,好像早就下定决心要就义取生。
响说,从那时开始,他就欠了安欣一条命,所以往后安欣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
可是这一切都在师父死后变了,安欣想要知道师父死亡前的真相,而响想要师父最后的一点清白。
那天夜里,响说完故事后苦笑着对我说:
李响“晓夕,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明明之前说过无论安欣做什么都会支持他,到头来却分道扬镳。”
我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就如曹队死的那年,他问我时的那样。
我突然有点想安欣了,自从曹队出事以后,他好像有意无意地在避着我和响,好几次我去队里给响送吃的用的,安欣都躲在门后一个人低着头想心事。
我特别想好好见见他,或许是被这段往事打动,亦或许是打心底里心疼他的执拗,于是第二天,便特意做了他喜欢吃的几个菜,再次前往刑侦支队。
我刚刚进警队办公室的门,一些眼尖的小警员就看见了我,他们高喊着“嫂子来了”瞬间把一众人都吸引过来了。不一会儿,警队办公室里熟悉我的人把我围成了一个圈,一个两个像是叽叽喳喳的快乐小鸟,七嘴八舌地对我说:
警员“嫂子,今天又来给响队送饭啦?”
警员“嫂子,上次你做的糖醋排骨真的好好吃,教教我怎么做呗。”
警员“嫂子,响队老是让我们加班,我们都没时间谈恋爱,逛街,吃饭啦,你劝劝他呗。”
警员“报告嫂子,响队依旧保持着不抽烟不喝酒,应酬遵守原则的五好男人守则,请您放心!”
我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李晓夕“谢谢大家,最近辛苦了,大家先吃饭吧。”
办公室里再次响起了一阵欢呼雀跃,我打开饭盒,将做好的一些菜分给大家。看着大家一个两个都捧着饭盒快快乐乐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我开始找起了安欣的身影。
我将目光投向安欣坐的窗边,发现有个脑袋正定定地朝我的方向看来,见到我看他时立马把脑袋低了下去,还自觉地拉了窗帘。
我心下了然,拿了饭盒就开门走进去,安欣显是被我吓了一跳,满眼错愕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将三层饭盒一层一层地打开,摆在他眼前。安欣也不动筷,还是定定地看着我,表情里满是不解。
我故作轻松地打趣到:
李晓夕“安警官,今天的饭菜可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你之前不是说我做的这几个菜最好吃吗?快来尝尝我手艺有没有退步。”
安欣“你这是做什么?”
安欣的声音里有点落寞,依然一副嘴硬的样子:
安欣“我跟李响已经……”
我赶紧制止住他的话头:
李晓夕“你跟响怎么样我不管,可是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安欣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又将筷子递给他说:
李晓夕“尝尝吧。”
安欣这下终于接下了筷子,开始一口一口地吃起饭来。他一边吃一边红着眼圈,我替他倒了杯茶,开始看起他的奖状,一张又一张,每一张好像都在流着他的血。这张是安欣身上被打断的那一根肋骨,这是他右手被钢筋穿透的那处伤疤,这他头上那道被缝了三针,至今还有的疤痕……
李晓夕“安欣,这些年你苦不苦啊。”
安欣停下筷子,直直地看着我,好像一副已经许久未听到别人说这句话的模样。
我指了指他满柜的荣耀:
李晓夕“你不应该过如今这样的生活的。”
安欣梗了梗,随即放下筷子对我说:
安欣“可是追寻真相没有错。”
李晓夕“是啊,追寻真相没有错,但是为了维护一个人最后一点清白也没有错。”
李晓夕“安欣,每个人都是因为选择了一些与旁人不同的,他所认为应该坚守的东西,所以才会和身边人产生分歧、隔阂和痛苦,但是本质上,我们始终是朋友、爱人、家人,无法避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晓夕“安欣,我们都应放下。”
我红了眼眶,安欣也是。
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内忽得变得寂静无声,安欣再没动饭菜,而是等到所有热的东西都凉透了,才默默盖上盒盖。
他面色沉沉,不知是在想什么,忽得冷不丁地开口道:
安欣“晓夕,你是在建工做会计吧?”
安欣盯着我目光如炬,看得我不禁心头一紧:
李晓夕“是……前段时间刚刚借调到建工总部。”
安欣“离建工远一点,如果你现在没有办法离开建工的话,你一定要坚守住底线,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安欣的目光骤然有些发冷:
安欣“至于我和李响,我会好好想想,可是晓夕,你要明白,我不会放弃我一直坚守的,如果放弃,那么就意味着我的血泪就白流了,这么多人的前赴后继也就白费了。”
安欣“谢谢你的午餐,有你这个朋友,我很开心。”
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回荡在耳边,我瞧着饭盒后空荡荡的位置,不禁长叹一口气。
我不怪安欣,也能理解他的坚持,他与我本质上算是一类人,只要认定一件事,就会用千件百件去维护他,不论众人如何纷说,亦不论如何艰难困苦。
那一刻看着安欣孤独离去的背影,我倏然有些动摇。
我又想起了响,突然间明白了他为什么对安欣又恨又爱。
因为那是他要走去摧毁地狱的路,我们根本无法阻止与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