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93年夏天发生的令京海一中印象深刻的故事。以至于后来我和响结婚了以后,这段佳话还在京海一中里代代相传。
那年以后,我和响顺利地从村里唯二的高中生蜕变成了村里唯二的大学生。响实现了当初的梦想去了京海警察学院,而我也如愿去了京海大学攻读财务管理。
回村以后,我和响的恋爱关系也被众人所知晓,村民个个都夸我们俩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也时常打趣李山叔说赶紧准备彩礼让响尽快娶了我。
不高兴的只有我哥。我哥似乎还在记响的“夺王”之仇,总觉得看响哪哪都不顺眼,但心里上却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同行妹夫优秀。
我哥比响要早五年考上了京海警校,响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在禁毒大队工作一年了。作为学长。他常常告诫着响:
李晓朝“出任务的时候不要什么事都往前冲,不要死了让我妹妹成为寡妇。”
响听完后,赶紧让我哥“呸呸呸”了三下,去了乌鸦嘴的晦气,我哥却依旧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再后来,这句话在我哥身上应验了。
大四那年,我正跑着实习单位派下来的工作,突然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妈说,哥没了。
哥被毒驾司机撞到后,那人开车从他身上来回碾过去,直到看见哥的血从嘴里喷出来,哥再也不会动后,才勉强停下来。
我站在停尸房里,看见哥的口鼻中还是不断地冒出血来,几乎傻了,赶紧掏出手帕给哥擦干净。
哥这回没再跑了,躺得十分老实,可是任凭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脸上的血。
血越擦越多,最后一整块帕子都被血染透。红色的液体顺着停尸床滴到我的裙子上,沾在我的脸上手上,哥小时候最看不得我玩得一身脏兮兮地回来,每次回来都会给我洗衣服洗脸蛋。
可是现在的我浑身都脏兮兮的,哥怎么不起来帮我擦脸了呢?
李晓夕“李晓朝,你醒醒啊,赶紧起来给我洗衣服,赶紧给我做饭,赶紧起来看我和李响不顺眼啊……你为什么不起来了啊。”
我哭喊着,可哥却丝毫没有听见,因为每次我哭他都会往我嘴里塞点好吃的,可是现在哥再也不能疼我了。
响在我身后抱着我,那是我第一次想挣脱他的拥抱,因为哥太疼了,我好想再最后抱抱他。
哥的墓碑设在烈士陵园,入葬那天来了很多他的同事。我在队伍前头抱着他,小小的轻轻的,想起哥说我小时候像只皱巴巴的小老鼠,又轻又小,一把就能把我抱起来,可是哥啊,现在怎么轮到你又轻又小了呢?
我把哥哥放进坟墓里,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又看看四周,发现烈士陵园里住了好多和我哥年纪相仿的人,我哥旁边就有一个。
我哥嘴碎,喜欢聊天,不知道旁边这位比我哥早走两年的哥哥健不健谈,会不会嫌我哥烦,到时候我哥去串门子的时候他会不会因为他是新客而不敢开门。
那时响就默默站在我的身后,透过我看着哥,定定的,像个木头人。我在哥的坟前说话说了多久,他就在我的身后站了多久。
后来,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响哭了。
我远远地站在烈士陵园里的柳树下,看着响将头埋得很低很低,身子在疯狂地颤抖。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猛烈地面对死亡和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虽然后来我不止一次地面临这种局面,但这段经历在我往后不断失去的岁月里尤其显得刻骨铭心。
2000年是对于我和响来说,十分重要的一年。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响在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崭露头角,我也跳槽进入了京海建工集团旗下的一家公司做了会计。
响进了刑侦支队后的前途很好,他努力能干,做事不偏不倚,严谨认真。不仅在一次打捞任务中得了当时的公安局局长孟德海的赏识,还和副局长的侄子安欣做了搭档。
我和响租住在离市中心不远处的一片老城区里,那里和莽村几乎别无二致,但比莽村多了几分烟火气,一出门就能看见一条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吃街。
我们不想做饭时就会去那条街里吃些小吃,我还是喜欢喝豆浆,响却喜欢喝豆腐脑,特别是一勺浓浓的酱油浇下,再撒上一把黄豆的那种。
后来我也学了做豆腐脑,响很喜欢,也不再去小摊上买来吃了,每天早上都会在家里吃上我做的一碗再去上班。
响有时候也会给安欣带上一碗,安欣一开始根本吃不惯,他认知里豆腐脑应是甜的,咸豆腐脑就像“倒反天罡”,但是后来响带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慢慢吃惯了。
只可惜,响走后老安就很少能吃到我做的豆腐脑了。前些日子,老安来看我的时候还说要喝我做的豆腐脑,我说我好像已经不会做了,因为响走了快三十年,我早已不再喝豆腐脑,自然也就不会做了。
那是响第二次动与我结婚的念头,彼时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七年,已步入现在人所说的“七年之痒”。响很忙,忙到我们十天半个月可能才有机会完整地呆上一天,出差更是常有的事。
响的工作虽不如缉毒危险,但那年京海突然腾空出世的那伙黑社会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响与他们不乏周旋。
安欣因为卧底和抓捕受伤了不止一次,不是断了肋骨就是钢筋穿透了胳膊,他每次住院我都去看他,每去一次,就会心惊肉跳一次。
尽管那伤口还在滋滋地往外渗着血,安欣还是笑嘻嘻地看着我带来的饭菜,没心没肺地说:
安欣“你说李响这小子是走了什么运气,居然能找到像我们弟妹这样贤惠的女人~”
我很想弹弹他的头,但想起他还受着伤就忍了下去,一面故作正经,一面拍拍他的肩道:
李晓夕“安欣,记住了啊,吃干净了我的饭就要保护好我的响,要不然下回连豆腐脑也喝不上。”
安欣“是是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我记住啦。”
人总会幻想,希望自己永远幸福,但世间命运总喜欢捉弄人间,制造出许多悲欢离合:响的师父曹闯,在那年春天死了。
他和我哥一样永远躺在了烈士陵园里,落在了山脚下的一个小小的盒子中。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响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饭馆老板找到我时,我正坐在出租房里看着电视一面等响一面发愣,忽然放在手边的小灵通响起,电话那头是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声音。
大排档老板“喂?你好,你是这机主的老婆吗?我是家乐大排档的老板,你老公在我这喝多了,现在走不了了,要不你来接他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