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再一次踏进这一方‘牢笼’时,已经时过三年。
在推开门的前一刻,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义庄里是这么一副光景,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堪比当年缴灭温家的那场血战,几乎是下一刻就要让他排斥到呕吐出来。
薛洋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左手死死攥着血阵中央晓星尘的手,金光瑶走过去探他的脉搏,已经是微弱的马上就要消逝一般。
金光瑶认命地将薛洋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做了处理,输给他一些灵力,保证他不会就死在今晚,而后很是有耐心地等待着薛洋醒来。
此时,卧房里传来一阵声响,金光瑶侧头,还没待起身去查看,便见一两三岁的孩子抱着一柄长剑有些踉跄地走了出来,剑比他本身还要高出许多,剑身一半是拖在地上,刚刚的声响便是剑被拖行出来的。
金光瑶眼皮浅跳,他还记得三年前薛洋说过的话,看着面前这孩子的年纪,时间也刚好可以对得上,这小疯子倒也真没跟他撒谎?
那孩子见了金光瑶,眼里满是警惕,绷紧了身子走至薛洋身边,把抱着的霜华放下,使劲推了推薛洋,喊道:“爹爹?”
见薛洋毫无反应,薛念很是害怕,眼里很快塞满了泪花,抬起小手胡乱抹了一把,对着金光瑶凶道:“你把我爹爹怎么了?”
金光瑶听着这奶声奶气的质问,走至薛念面前,也蹲下来,视线与薛念齐平,好笑道:“你看看他的伤口,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爹爹已经命悬一线了。”
这并非是在吓唬他,而是薛洋当时的情况,跟死没多大区别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这三年薛洋定然是没把自己的命当做命了,也亏得他每次都能挺过来。
薛念将信将疑地看了眼金光瑶,又低头看薛洋手上的绷带渗出丝丝血迹,没忍住又哭起来:“爹爹不要死,快起来看看阿念,呜呜——”
看着薛念眼泪断了线一样滚落下来,滴在薛洋伤口的绷带上,把血迹晕染开来,金光瑶从袖中掏出一颗糖递给他,很轻地抚了抚他的头,叹道:“你爹爹没那么容易死。”
他就跟野火烧不断根的野草一般,春风一起,又能安然无恙的破土而出。
薛念毕竟是个只有三岁的孩子,见到糖,便抽抽噎噎停下了哭声,看着眼前这个大人,面相温柔,还救了爹爹,想必不是什么坏人,但他也没接那颗糖,到底是薛洋的孩子,骨子里的那份机警是剔除不了的。
金光瑶倒也没诧异,把糖收起来,依旧是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伸手再探薛洋的脉象,已经好上许多了,再次输了些灵力,薛洋这才悠悠转醒。
“爹爹醒了!”
薛洋一睁眼,面对的就是薛念一张哭得泛红的包子脸,眉头一皱,一把拎开了压在身上的薛念,坐起身来。
“好久不见啊,金仙督。”薛洋见了金光瑶,也不见得多意外,半笑着打招呼,丝毫没在意自己身上的伤。
金光瑶每每听薛洋这般叫他,都觉得辣耳朵,这称呼只有薛洋叫,才会这般有嘲讽意味。
“三年未见,你倒是把自己搞得没了人样。”金光瑶一脸痛惜,尽着自己作为‘好友’的身份。
薛洋白眼也懒得赏他,旁若无人的起身端水,替晓星尘的遗体擦拭,而后抱起放入棺木,薛念跟在后面,迈着小小的腿,也去到棺木边,扒着棺木边缘垫脚去碰碰晓星尘的手,轻声道:“娘亲好梦。”
这是薛念每晚的仪式,他坚持认为晓星尘只是睡得沉了,不愿意醒过来而已,他也依旧希望娘亲做个好梦。
合上棺木,薛洋坐回桌边削起了苹果,也没抬眼看金光瑶,完全当做没有这个人一样。
“成美,你跟我回去吧。”金光瑶先开口了,此行他确实是来劝薛洋跟他走的,放着这么好的天才杀人武器荒废在这座城里,实在是过于浪费。
“跟你回金家,继续当随时命丧黄泉的客卿?”薛洋大笑起来,金光瑶本质跟他都是同一类人,没有利益的事,何苦要去做,现如今金光瑶还想让他回兰陵,其中的算计不言而喻。
金光瑶想要阴虎符,薛洋偏就不会顺他的意。
金光瑶何尝不知道薛洋是怎样的人,如今能掐住薛洋命门的,无非是晓星尘,他心知肚明,晓星尘是不可能再回得来了,说到底就只有薛洋还在痴心妄想。
“我待在这里这么多年,金仙督倒是突然想起劝我走了,怎么?是没替死鬼了?”薛洋把削好的苹果推给坐在一边的薛念,薛念拿起一块最大的想喂薛洋,见他轻微摇了摇头,便自己大口吃起来。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金光瑶看得都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薛洋这种人,也会有了牵挂,实在是罕有至极。
“成美总是这般说笑与我,我何时将你当做过替死鬼?”金光瑶整理了一番袖口,从中拿出乾坤囊放在桌上,又无奈叹道:“你执着于此,我也就不好再劝,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尽如人意。”
不尽如人意又如何,薛洋不是个听天命的人。
薛洋垂眼看向桌上的乾坤囊,惯有的笑意早就收敛起来,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面,对于金光瑶的话他是充耳不闻。
过了良久,金光瑶再次问道:“你当真不跟我走么?”
薛洋总算抬眼看向了金光瑶,那双暗无天日的眼眸竟使得金光瑶微微蹙起了眉,看不到情绪的人会使人异常不舒服。
“孟瑶,你就算了吧。”薛洋突然开口道,话里的含义不知是让金光瑶少动让他再去做替死鬼的心思,还是让他少给自己讲点大道理。
金光瑶对这个名字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听着薛洋的一句算了吧,金光瑶越发觉得好笑,世间事不尽如人意是必然的,人跳不过一道坎也并非是什么过错。
“薛洋,那你就好自为之罢。”金光瑶起身,抚了抚衣袍,准备走了。
薛洋伸了伸腰,嗤笑一声:“这句话也同样送给你。”
金光瑶不再同他做什么争辩,心里滚过再多心思,面上也不曾有半分动容,那副自然的笑脸,挂久了就成真的了。
金光瑶走后,薛洋才把桌上的乾坤囊收了起来,薛念眨着一双大眼睛,即便是很好奇,也不敢多问一句。
“滚去睡觉。”薛洋对着他不耐烦道。
薛念屁颠屁颠半抱半拖着霜华回了卧房,而后又晃着小脑袋探出门口问薛洋:“爹爹你什么时候过来睡觉?”
薛洋瞪他一眼,没回答,薛念很是自觉的不再说话,赶紧爬到床上闭了眼睛。
近日薛洋补魂越发频繁,每次阵法一启动,晓星尘便会被带到一片混沌天地之中,茫然一片,直到结束,晓星尘才得以出现。
晓星尘刚从混沌中出来,便见到这幅景象,看着薛念小小一个抱着霜华紧闭着双眼装睡,怕的就是爹爹骂他,晓星尘被逗乐,走至薛念身边,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一直到薛念真的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