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本地有没有什么厉害的仙家?”阿菁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一边装作行乞,一边打探着。
她跟苏婆婆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下来,原因无他,这座城相比起那些零散的小村落,更容易让他们几人生存下来。
热闹非凡的城中,没有人肯停留下来耐心回答阿菁的问题,他们一个个摆摆手,不耐烦地赶着路,好似前方有数不尽的宝藏。
阿菁也不泄气,今日没问到,那就明日继续,总有一天可以知道,更何况今天的收入也不算少,可以买些点心回去。
她又想起,应该去买些羊奶,可那户人家住在城外,她不得不加快脚程,又暗暗埋怨了一下那户人家做什么要住在郊外。
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阿菁照例买完羊奶后,又去了那户人家羊圈的侧面的小山里,那里有条道也可以回城,主要是那条道上有很多美味可口的野果子。
摘些果子回去,也够她跟苏婆婆和素月的一餐了。
这段时日,阿菁虽时时刻刻没忘记要给晓星尘报仇,神经都绷地紧紧的,不敢放松,生怕还没找到为道长报仇的人时,自己先被薛洋找上门,素月和苏婆婆也必定会遭殃。
阿菁摘完果子,蹲在小潭边洗一个尝尝,被击起的波纹渐渐恢复平静,她从水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日日夜夜睡不好的她,眼下已是乌青一片,配上白色的双瞳,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怖。头上的木簪子却依旧生动。
阿菁取下那根狐狸木簪子,那狐狸是笑着的,阿菁却要忍不住哭了。
晓星尘做那支簪子时,万般小心,却还是割了手指,他却安慰阿菁说,他是修道之人,伤也会好的快些。
阿菁那时信了,如今却觉得自己蠢得没救,修道之人,修道之人不也是肉体凡胎,不也还没位列仙班吗?哪里就有那么特殊!
看过罢,又把簪子放回原位,上一秒觉得难过,下一秒便使她尖叫出声。
平静的潭面上,倒映着一张年轻俊俏的面容,倘若阿菁不认得此人,还会夸一句不赖,可这人是她的仇家!
阿菁反过身,吓得打翻了刚买的羊奶,禁不住有些发抖,薛洋正摆出他惯来的笑脸,看着她道:“你抖什么?这么久不见,难道你不想我?”,说着张开双臂,做一种拥抱的姿势。
阿菁简直要恶心到吐,虽然害怕,却还是大声咒骂着:“薛洋!你这恶心的猪狗不如的杂种,还有脸说这种话!”
薛洋根本不为所动,这种程度的辱骂算得了什么呢?他早在儿时就听过千万遍了。
“你就只会说这点词了?”薛洋无味道。
“你爹娘是在猪圈里洞房才生下你这么个烂胚子的吧!杀人放火,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害死了道长,你迟早要遭报应!你还有脸拿道长的剑!”阿菁尽量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控诉着薛洋所做的一切恶鬼行径。
薛洋掂了掂霜华,故意要噎死阿菁一样:“你说我不配用,可惜它还是认我啊。”
“就像你的晓道长一样,说恨我,还不是乖……”
“呸!”阿菁顿时恶从胆边生,冲着薛洋吐了口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霎时间什么也不再怕,对着薛洋叫骂起来:“你也配?你这种猪圈里生的杂种,你就是口恶心人的痰,道长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粘上!”
薛洋的神色终于变了,眼中凶光一闪,冷冷道:“看你喜欢装瞎,那不如就真瞎了好,多嘴多舌,舌头也不必要了。”
阿菁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反而放松了下来,降灾的速度何其快,阿菁甚至没感觉痛感漫上来,就已经觉得魂魄脱离了身体。
即便是死,变成鬼魂,她也一定要亲眼看着薛洋惨死的那天!
薛洋收起降灾,看了眼刚刚被打翻的装羊奶的竹筒,想起什么似的,往小山上下来,果真见到了一户养羊的人家。
不消薛洋说什么,那人见薛洋拎着竹筒,以为他是来买羊奶的,很是随和的告诉他:“刚刚有个小姑娘已经把最后一点羊奶买走了。”,他没提阿菁的名字,提了眼前的人也不认识。
“那你可知道她住哪儿?”薛洋问他,虽然是询问,但眼睛始终直勾勾盯着那老板,不容老板说一句假话。
老板以前也做过猎户,他直觉眼前这人跟狼很相似,绝不是个好惹的主,这模样指不定是人家姑娘的什么仇家。
“我不知道。”老板撂下这句,打算把羊圈门打开,让里面的羊出来透透气。
冲出来的羊群把薛洋突团团围住挤在中间,铺天盖地的羊膻味,薛洋很是嫌弃,踹了其中一只,受到惊吓的羊乱冲撞起来,羊群一下子乱哄哄的散开了。
薛洋觉得很是可笑,毫无掩饰的大笑起来,下一秒冰凉的降灾便贴在了那羊群主人的脸上:“那就劳烦你带带路?”
“我说过我不知道。”那大叔当过猎人的本质使得他面对这种情况时,也并不会吓得话都说不出。
薛洋觉得没趣,半作思索道:“肯定是在这座城里,那就把整座城的人杀光,他们总要出来。”
大叔不禁打了个寒颤,转而改了口:“我可以带你去。”
薛洋示意他动身带路,自己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其实他要想知道苏婆婆和素月在哪里,岂不是轻而易举?非要折腾一个人带路去找,无非就是今日心情好,暂时不想见血罢了。
入了城,那大叔带着薛洋左拐右拐,意图能甩掉薛洋,自己去阿菁家里报报信。
即便他以前是猎户,有一定身手,但始终是不如修道之人,薛洋即使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却一刻也不会被落下。
那大叔没了办法,甩不掉薛洋,又不能真的让他去杀害无辜之人,只能硬着头皮往阿菁住的地方走,拖着脚步,祈祷时间能慢些。
薛洋也不着急,任由他拖时间,反正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素月见阿菁去了那么久还未回来,有些着急,平日这个时间段,阿菁早该回来了。
苏婆婆边纳鞋垫,边安慰道:“别急,阿菁那丫头机灵着,也许又去摘野果耽误了些时间。”
摇篮中的孩子乖乖熟睡着,世间的一切暂时还与他没有关联。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阿菁,她向来脚程快,不可能耽误这么久。”素月起身去开门,决定要去找找阿菁,她心里实在是太慌了,今日一早她就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开门迎来的是给他们送过几次羊奶的大叔,素月小小讶异了一下,正巧要问他阿菁有没有去过他那儿:“乔大叔,阿菁她……”
乔大叔浑身僵硬,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带起来许多尘土。
素月瞪大了眼睛,话卡在喉咙间,一时间大脑空白一片,什么反应也没了。
薛洋正站在她面前,笑得春风得意,张了张唇:“别来无恙?”
“啊!!”素月总算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往后一退坐倒在地。
苏婆婆看过来,心中也是一惊,扔掉手中的东西,扶起素月,两人挡在了摇篮前面。
“你这天杀烂胚子,居然还没死!”苏婆婆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
薛洋赏他个白眼,这话他都要听臭了,毫无新意。他往前走了几步,苏婆婆和素月便往后退,始终护着摇篮,不让薛洋靠近。
“你们遮什么,那始终是我儿子不是么?”薛洋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想起他这个命途多舛的儿子了。
“你也配做他的父亲?”素月壮胆怼了回去。薛洋倒不是很在意这句话,毕竟他倒也没期待过这个孩子。
“我这不来接他了?”薛洋说得毫无愧色。
苏婆婆和素月自然是不会答应,梗着脖子让他滚,孩子绝对不会让他带走。
薛洋可不喜欢跟人讨价还价,干脆在一方凳子上坐下,手指不断敲打着怀中的霜华,面上看不出喜怒。
剑拔弩张的时刻,时间仿佛停止了运转,素月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腿也开始发软,脑中不自觉开始想象接下来的画面。薛洋会杀了他们,他那么残暴,肯定会让她和婆婆死的很惨,她纵然已经不怕死了,但这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眼泪就断了线似的,开始大颗滚落,自己跟婆婆何其无辜,晓道长更是悲惨,这个刚来世上才没多久的小家伙,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更无辜。
素月忽地摸到了刚刚苏婆婆纳鞋垫要用到的剪刀,紧紧攥在手中,使尽全身力气,孤注一掷地往薛洋身上刺去。
“月儿!”
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淌到地上,素月心口被捅了个对穿,一朵刚在盛期的花,霎时凋零了。
“啧。”薛洋的好心情此刻全消散无影。
“你!!”苏婆婆颤抖着身子,气急恨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着就要厥过去,薛洋眼疾手快点了她穴位,沉声道:“你还有用呢。”
摇篮中的孩子被惊醒,先是哼哼唧唧了一通,随后便大哭起来,听得薛洋无名火起,走近摇篮,鬼死神差把孩子抱了起来,本是想小小吓唬一下他,结果他还没做什么,孩子却渐渐安静下来,无意识的扯动嘴角,看起来像是笑了。
婴儿在未满月时,会无意识的笑,薛洋倒是被这一笑给笑愣了一瞬,不过好在人是安静下来,让他也不再那般烦躁。
毫无生气的义庄里,总算迎来了一点鲜活气,那小小的孩子被薛洋抱着走进义庄时,晓星尘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孩子被找到了,还被薛洋带了回来,以薛洋那样做事绝不留情面的恶性,阿菁她们多半遇难了。
晓星尘日日夜夜的希冀随着那孩子被找回来的那一刻,终究化为齑粉。
薛洋把孩子扔给了宋岚,自己则打开棺木,看见‘晓星尘’与他走时的模样并未有所差别,说明没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棺木,他还算满意。
转头又去看宋岚,宋岚抱着孩子像根木桩定定的扎进土里一样,成为凶尸之后,本就狰狞的面孔此时看起来却尤为滑稽可笑。
“宋岚,你也没想过会有一天要来照顾我跟晓星尘的孩子吧?”薛洋想到这,忍不住爆出一阵大笑,他觉得实在痛快!
傲雪凌霜?滑天下之大稽!再怎么能耐还不是成了他乖乖听话的狗!
“薛洋!你太过分了!”晓星尘怒斥着,为自己的好友鸣不平。
薛洋的笑声戛然而止,晓星尘见他突然震惊又紧张起来,四下寻找着什么,接着掏出一张符点燃,角角落落里都去到了个遍,又踏回棺木前,死盯着‘晓星尘’的脸,那炙热的眼神就差在‘晓星尘’脸上灼烧出一个洞来。
薛洋刚刚听到晓星尘的声音了,这是他突然发疯的原因,可无论怎么找,也没找出晓星尘的任何一点痕迹。
晓星尘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许在什么特定时刻,薛洋能感知到他,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更无法想象出薛洋之后又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决定。
“晓星尘。”
“道长。”
薛洋弯下身子,很轻地唤了两声,左手在晓星尘脸上轻抚而过,四周静悄悄的,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