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如期而至,阿菁早早起身收拾妥当,迫不及待要拉着晓星尘出门。
晓星尘只当她是想快些去逛庙会,买心仪之物,可时辰还早,大家也都还没出门,便叫她:“阿菁,时辰还早,先把早饭吃了。”
“道长,我不饿。”阿菁只想快些拖着晓星尘走,吃不吃饭这已经是最次要的事。
薛洋懒懒散散从房间出来,看阿菁那一脸着急的模样,打着哈欠坐在了桌边,嘴上又侃她:“怎么?急着去会情郎?”
阿菁才不理他,拉着晓星尘的衣袍就要他出门,薛洋剜阿菁一眼,将晓星尘一拽,脚下一个踉跄跌进自己怀中。
“道长,这又不是天塌了,她跑那么急肯定有鬼,你别理她。”薛洋脑袋在晓星尘身上蹭了蹭,声音听起来像是还要困觉,含糊不清。
“你若还是困,便再睡会儿。”晓星尘伏在薛洋耳边轻声道,气息弄得薛洋心里痒痒的,薛洋百般克制,只在晓星尘耳垂处轻咬了一口。
晓星尘被他一闹,想着阿菁还在一边,虽然看不见,但也足以让他羞赧,推了推薛洋,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
阿菁只觉得眼睛都要烂了,当初就该赶在道长发现这魔头之前就捅死他去。
“今日起这么大的雾,定是个晴朗的日子,阿菁你乖些把早饭吃了,我们便出门了。”晓星尘看了看门外的天,重重浓雾笼罩下来,门前的那棵梨树也瞧不清了,不多时一定会出大太阳。
阿菁虽不情愿,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回来坐在桌边,端起碗筷装模作样扒拉了几口碗中的面,溅出的汤水落在薛洋衣袖上,薛洋快些嫌弃地退远了去。
薛洋越发觉得阿菁不讨喜,白眼都懒得给她,自己起身到院子里洗漱,晓星尘则坐下,同阿菁一起吃起早餐。
待薛洋收拾妥当后,晓星尘与阿菁已吃完早饭。阿菁叮铃哐啷把碗筷叠起来,搂去厨房扔在灶台旁,又急忙擦了擦手,出来就牵着晓星尘:“道长,早饭也吃过了,咱们现在可以出门了吧?”
“可是…”
“可我还没吃呢。”薛洋出声道。
阿菁可不理会那么多,就赶着要出门,为了不在薛洋面前显得有什么疑处,自然地骂起来:“你个懒鬼,自己不起早,要吃自己不会做啊?你就算饿这一餐也饿不死!”
晓星尘不明白阿菁为什么如此着急要出门,但又怕她想着昨天受了委屈的事,只好略带歉意对薛洋道:“厨房灶台上还有面,你自行去弄些,我与阿菁先去庙里,你用过餐后再来过来找我们,可好?”
还没等薛洋说什么,阿菁拖着晓星尘便跑起来,徒留薛洋在原地啧了一句,讪讪转身自己去灶台找吃食,不过在看到灶台锅里那清汤寡水后,薛洋当即决定还是出门去。
薛洋出门没有立即去找晓星尘,毕竟还有件事要去做,想到宋子琛马上就要成为一具听话的凶尸,薛洋不自觉弯了嘴角,心情变得极好。
一边的阿菁拉着晓星尘,恨不得长了翅膀能飞起来,什么庙会也想通通摔在脑后,晓星尘总算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去庙里的路不该有这么多弯绕。
“阿菁,你可是迷了路?”晓星尘没有直截了当问阿菁有什么事,只是委婉问她是否找不到路了。
阿菁被这么一问,既想瞒着晓星尘,又扯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一时失了话语。
晓星尘听她不说话,心里确信了阿菁定然有什么事不肯与他说,耐心问她:“阿菁,从昨日起你便一直着急让我跟你出门,今日你又并不是真的着急去庙会,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道长!我…”阿菁咬着嘴唇,想着要不现在就跟道长说了罢。
“晓道长!阿菁!”
不远处有人打断了阿菁的想法,阿菁望去,原来是苏婆婆的孙女,背着一捆柴,向他们这边跑来。
“是素月姑娘吧?”晓星尘听出了声音,问了句,就听素月清脆的应了句:“是我!”
“晓道长,阿菁,你们怎么在这里呀?不是要去庙会吗?”素月有些奇怪,虽然离祈福仪式还有点时间,但他们俩为何要到这林中来,难道跟自己一样来山中砍柴的?
“是要去,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晓星尘回答她。
素月了然,大方笑着:“我早起来山中砍柴,这会儿正好要去庙会了,我带你们去吧!”
“那就劳烦素月姑娘了。”晓星尘并不拒绝,跟着素月走,阿菁在后面神色暗淡,素月问她怎么了,她只是答了句没睡好,就不再说话,晓星尘想着还是等祈福仪式结束了再好好问问阿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三人到了庙前,素月便说要先去找地方放柴,一溜烟跑没了,晓星尘则带着阿菁进了庙,庙里一个小沙弥将他带去了一间禅房,因要换服装,阿菁便被留在了前院。
阿菁其实很不解,这庙会祈福,用和尚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找道长,于是嘀咕了几句,那个小沙弥听到了,便跟她解释:“小施主,这义城习俗如此,既要有佛,也要有道,寓意双全,世间美事当双全,所以每三年一次的最大的庙会便会请一位道长来一起祈福,往年都是去别的城请,今年有晓道长在,我们便也省去了许多请他城道长的麻烦,真是太感谢晓道长了。”
“原来是这样啊。”阿菁了解了缘由,也没再多问其他,等那小沙弥走了,才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思考等下如何将晓星尘带走。
庙会正式开始前,这青云庙前就已经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不止义城的百姓,他城也有许多人赶过来凑这个热闹。
待到庙会正式开始,先是这庙中住持带着庙里的和尚在提前搭好的高台上进行诵经祈福,而后便是晓星尘上台进行祈福舞。
晓星尘换了服装,这祈福的服装虽简朴素雅,但穿在晓星尘身上,偏偏就多出几分意味,衣袍宽大,将晓星尘的腹部完全遮挡了去,台下没有人会发现晓星尘腹部的异样。
待晓星尘持起霜华开始舞动,下面的人们突然噤了声,只呆愣愣看着台上惊为天人的晓星尘,那样的身姿动作,真如天神下凡一般,以往的大庙会从来没有哪位道长能像这般!
在人群外围,坐在树上晃荡着腿的薛洋将不远处高台上的人的身姿尽收入眼底,藏青的衣袍在那人武动下尽情翻飞着,手中的宝剑划过的每一处都如落下了霜花,不知哪处飞来的桃红与素白花瓣尽数飘舞着吹向了高台上的“仙人”,那鼎中的火此时也窜得旺盛,映照之下,晓星尘显得更为天人。
薛洋心中活络起来,渐渐地那颗心被灌了甜水,砰砰跳着,薛洋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样一副场景,直美得人们也好似忘了呼吸,待到晓星尘收了剑下了台,人群才爆发出惊叹,笑着,喊着,今年一定是风调雨顺,多福多幸的一年。
薛洋跃下树,打算去找晓星尘,却被人群中飞快爬过的几条东西吸引了过去。
阿菁眼尖,早看见了薛洋,担心薛洋马上要过来,急匆匆拉着晓星尘进了庙里的禅房,着急道:“道长,你快些去换衣服。”
“阿菁,我正想要问你为何…”晓星尘话说一半,阿菁便道:“道长!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义城!”
晓星尘这时彻底糊涂了:“这是为何?”
“因为这里…”阿菁知道,若是自己不说身边的人是薛洋,就算她再怎么撒泼耍赖,道长也不会跟她走的。
“道长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先走,我们先离开这里!”阿菁近乎祈求着,期盼着晓星尘一定要跟他走。
晓星尘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好,什么事会让阿菁这么激动,一定要让他离开义城?
“阿菁,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晓星尘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只是耐着性子问道。
“道长…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啊!因为我们身边生活着的那个人是薛洋!”阿菁的声音并不大,听在晓星尘耳里却如炸开一道惊雷。
晓星尘再次听到这名字时,尘封的往事翻涌而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你…你怎么知道…”晓星尘第一反应是压住自己的“害怕”,不自觉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
阿菁一下子热了眼眶:“我听见他杀人了!”
“杀人?杀了什么人?”晓星尘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本能急切地想要证明阿菁说的话不成立。
“一个女的!说薛洋屠了人家的道观,挖了别人眼睛,还屠了常家满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个女的说要替天行道,最后却被薛洋杀了!”阿菁吐出编好的谎话,绝不能让道长知道,薛洋杀的是宋道长。
这一串串信息倒出来时,晓星尘已经没了挣扎的余地,喃喃着:“不…若真的是薛洋,他为何不杀了我,却要一直留在我们身边?”
“他哪里是不想杀了我们,当初他受了那么重的时候伤,肯定是想要道长你帮他治伤,所以才一直装病留在我们身边,对了,他只有九根手指,他左手缺了一根手指,道长你认得薛洋,薛洋是不是只有九根手指?”阿菁这话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晓星尘失了力气,缓缓坐了下去。
要怎么接受三年来耳边厮磨,缠绵悱恻,辗转不相忘的人是自己的仇人这件事呢。
“你怎会知道他左手断了一根手指,若他真的是薛洋,怎么会让你碰到他左手呢?”这其实只是晓星尘想出来的最后一点可笑的希冀罢了。
“哎呀,道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是看得见的!”阿菁着急着,眼泪又在眼里打转。
“什么?你看得见?”这足以让晓星尘震惊。
“道长,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骗你的。”阿菁带着哭腔道。
晓星尘觉得腹中作痛,许是自己动了气,此时真绞痛难耐,阿菁则大呼着:“道长!你眼睛出血了!”
晓星尘抬手摸了摸眼睛上的白绸,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睛的伤口又复发了,伤口已经多年没流过血了,便以为好了,没想到如今又流了血。
“阿菁,你走吧。”晓星尘像是失了所有力气,只轻轻地道出这一句。
阿菁害怕地摇摇头,哭着:“我们一起走,道长,要走就一起走!”
“阿菁,我不能走,你不知道薛洋此人有多可怕,我若走了,这座城的人必定要遭了殃,我必须要弄清楚他这些年留在我身边的原因。”晓星尘虽失了气力,语气却十分坚定。
我知道!我知道他有多可怕!
阿菁心里在咆哮着,尖叫着,面上也早就哭成泪人:“不要!要走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反正我一个人走最后也肯定是死路一条!”
可惜晓星尘知道她眼睛看得见后,撒泼装可怜这招已经没了用,晓星尘将腰间的荷包交给阿菁:“阿菁,你人聪明机灵,主意也多,拿着这些银两去到别处,无论做些什么小生意也好,你必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阿菁不接那荷包,抱着晓星尘的手臂,不肯松开,一个劲儿摇头,晓星尘发了狠,点了穴位,阿菁就此昏了过去。
晓星尘先去找庙里的师傅找了根白绸替换下来眼睛上的那根,而后背着阿菁出了庙,去了苏婆婆家,此时他没办法将阿菁送出城,因为不知道会不会碰上薛洋,只能将阿菁交给素月先照顾着,叮嘱素月千万不要让阿菁醒来后回义庄。
素月虽不明所以,却是个机灵的,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自己脑海中想着,可能是义庄出现了什么妖魔鬼怪,晓道长要去除妖捉鬼,怕伤到阿菁,所以把阿菁先放在这里,这么想着,对晓道长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晓星尘安顿好阿菁,直直往义庄走去,他不知薛洋此时在何处,只能先回义庄等着。
晓星尘回到义庄,坐在椅子上,端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心中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忍着胸口的恶心,几欲要吐出来,腹部的绞痛一阵阵袭来,使得他有些头昏脑涨,却又闭不得眼,一闭眼便是那些已经被戳破的假象。
为什么,偏偏是薛洋。
薛洋此刻不知大祸将至,刚刚在人群中看到的东西也没抓到,这才败了兴致。
突然想着刚刚是要去找晓星尘的,于是立马往庙里去,却被告知晓星尘已经离开,薛洋有些恼火,正巧一不长眼的糖葫芦小贩撞倒在他身上,逮住了机会,薛洋便不依不饶的踹了那小贩几脚,顺便拿走了几串糖葫芦,准备回义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