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子回义庄的路明明不算远,阿菁却觉得自己走了几十年,每一步都在颤,每一步都像是在踏进深渊。
好不容易回到了义庄,就见薛洋正坐在桌子边削苹果,他看起来心情极好,嘴里哼着一些不着调的小曲,手中的刀用得炉火纯青,把苹果削成了一块块兔子形状,整齐的摆放在盘中。
“野丫头还知道回来。”薛洋抬眼就看见阿菁杵在那里,像个傻子似的。
晓星尘听闻阿菁回来了,便叫她:“阿菁,去洗手吃饭了。”
阿菁听着晓星尘温和的声音,刚刚才压下去的泪意差点又控制不住,憋了又憋,才把眼泪收回去,杵着竹竿进了屋。
薛洋见她眼眶红的不成样,阴测测道:“怎么回事,眼睛都哭肿了。”
晓星尘听薛洋这么一说,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过来问她:“阿菁,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阿菁看薛洋沉下了脸,反应迅速,把竹竿往地上一摔,就开始大哭起来:“呜呜呜…我很丑吗?道长,你说我真的很丑吗!为什么他们都骂我丑八怪!”
晓星尘急忙安慰着:“谁说我们阿菁丑,明明是最漂亮的。”
“呵,丑死了,哭起来就更丑了。”薛洋补她一刀,同时也放下疑心,看起来阿菁只是出去哪里被人骂了难听的话,伤了自尊,回来撒泼了罢。
“不要这么说!”晓星尘责备他道,又继续安慰着阿菁:“不哭了,我们阿菁最是漂亮的。”
阿菁不动声色瞄了一眼薛洋,继续抽抽噎噎道:“道长你也看不见,那个坏家伙看得见,他说丑,我就是真的很丑了,呜呜呜呜…道长,你陪我去买首饰衣服,我不要当丑八怪!”
“钱都给你吃完了,哪里还有剩余给你买首饰衣服,丑也是天生的,穿的好看点也没用。”薛洋赏她一记白眼,也不看看他们是什么情况了,穷得叮当都没得一个响了,还买首饰衣服,真亏她想得出来。
阿菁听了,哭得更大声,心里祈祷着晓星尘一定要心软,陪她出去,她好拉着他跑得远远的,远离这个披着人皮的大魔头!
“先不哭了,吃完饭我便陪你去买。”晓星尘劝慰道,又替阿菁擦去眼泪,抚了抚她的脑袋。
阿菁祈祷成功,收起了哭声:“那道长说好了,也不要让坏东西去,他只会说我丑!”
“可是阿菁,他若不去,我也没有办法帮你看衣服首饰好不好看呐。”晓星尘颇为无奈。
“就不要他去!我们去找苏婆婆,让苏婆婆带我们去,她眼睛可毒了,肯定能买到最好的。”阿菁提议着,想着一定不能让薛洋跟着他们,一定要把道长支出去。
“嗤。”薛洋啃了块苹果,丝丝缕缕清甜激活味蕾,使他眯了眯眼,又噎阿菁一句:“你可放过道长吧,他如今这身子,哪经得起你折腾。”
不提还好,一提阿菁瞬间就火大起来,呸他一声,大声骂着:“还不都是你!不要脸的流氓!”
“咳咳…”晓星尘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换来薛洋不怀好意的一笑,直勾勾看着他。
阿菁也反应过来,简直要气炸:“不去了!不去了!”
她头脑一热,光想着要把道长带走,却忘了晓星尘如今不同以往,薛洋定不会放他一人出去。
一计不成,阿菁也不能再闹,闹久了,以薛洋那种性子,肯定要起疑。不知怎么办的阿菁心沉了又沉,爬回了睡的棺木,假装要睡觉,即便是晓星尘劝了又劝,她也故意不作理会,心里翻江倒海哭诉着:道长啊道长,阿菁要怎么办。
晓星尘见阿菁是真的伤了心,默默走回了桌边,心里盘算着身上还剩的银两,下午可以出去一趟,请苏婆婆帮阿菁买新衣裳和头饰。
薛洋看晓星尘端着碗却一点没有吃饭的心思,就知道他在操闲心,夹了菜放他碗里:“吃饭!”
一顿饭时间,晓星尘想着怎么哄阿菁,阿菁费尽心思想着怎么带晓星尘逃离这里。
苏婆婆突然的到访,可算是拉了一把阿菁。
“哎哟,星尘!快快快,我要跟你说个事!”苏婆婆扯着大嗓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薛洋平日就最烦她,听到声音,想立马关门装不在家。理所当然的,晓星尘先他一步踏出了门,把苏婆婆迎了进来。
“苏婆婆,何事这么着急?”晓星尘请她先坐,她不肯,直接拉着晓星尘就开门见山道:“不坐,不坐,老婆子找你来是有个事的,过两日城南不是有庙会嘛,因为要祈福,需要有位道长去做祈福仪式,我们这座城的道长不就你一个嘛!我就赶紧过来了,想请你到那天去庙会做祈福仪式!”
“不去!”薛洋回绝的干脆,这些人简直是把晓星尘当不要报酬的劳动力使,遇着个什么事,都要来找晓星尘。
“忒,你个小羊羔子,我可不是在喊你,你嚷嚷什么!”苏婆婆跟薛洋不对付,时常想着晓星尘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跟这种流氓样的小子混在了一起,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薛洋此时脸上挂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瞥了一眼苏婆婆:“去也行,拿钱来请。”
苏婆婆听了这话,脸上可就挂不住了,说得她好像只是图星尘心思软,绝不会收钱才办事一样!
“忒,你这话说的跟市场买菜一样,这不是把星尘当菜一样卖出去,看你小子就不是个好人,我来请星尘过去,自然少不了报酬,况且祈福也是为了腹中这孩子好,你个不知好的小流氓懂什么。”苏婆婆说话速度向来快,嗓门又大,劈里啪啦倒黄豆似的,一通好说。
晓星尘见此,不用想也知道薛洋要发作,自然而然握住了薛洋的手,轻微捏了捏,示意他不要跟苏婆婆吵,有话也该好好说。
晓星尘微小的动作有效的牵制住了薛洋的脾性,不打算跟这个老妇人一般见识,只是用力回握住了晓星尘的手。
“苏婆婆,您别介意,他向来说话如此,并没有其他意思,祈福仪式我定会去到的。”晓星尘开口,拉开两人的火力,又想起阿菁要买首饰,索性现在便请苏婆婆带阿菁去置办一些,接着又道:“苏婆婆,我还有一个请求,可能要麻烦您。”
“星尘你跟我这个老婆子客气什么,要做什么直接说就是。”苏婆婆倒也爽快。
晓星尘便道:“我想请您带阿菁去街上置办些衣服首饰,阿菁是女孩子,如今又长大了些,自然是想要打扮的漂亮些,而这几年我也没为她买几身新衣裳和什么首饰,因此便想请您带阿菁去置办一些。”
“就这个?姑娘家大了自然爱美了,你们这些男人确实也不懂人家姑娘家喜欢什么,那就我带她去买。”苏婆婆满口答应,对着晓星尘满是笑意,再看一眼薛洋,是越看越觉得不痛快。
阿菁躺在棺材里,将话听了个清楚,心里不住的感谢苏婆婆带来的消息,趁着庙会祈福的时候人多眼杂,将道长带走,绝非是不可能的事!
有了曙光,阿菁立马坐了起来,有些激动道:“我不要今天去了,等庙会了再去,庙会那么热闹,肯定有更多更漂亮的东西!”
“你这丫头倒是会想!那就庙会那天去好了!”苏婆婆爽朗的笑起来,阿菁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跟她的孙女一个模样,她自然也喜欢的不行。
“好了,我也要回去忙事去了,星尘后日你可别忘了去啊。”苏婆婆边说着边往门边走去,晓星尘送她出门,应允着:“苏婆婆放心,我定会去的,您慢些走。”
送走了苏婆婆,晓星尘像松了口气,再看薛洋,刚刚还阴沉着脸随时要发作的人,此时又若无其事坐在桌边擦着那把锃亮的匕首了。
阿菁此时有了希望,稍稍松了点弦,没了怒气,肚子很快也察觉到了饿,从棺木中跳出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长,我…我有些饿了。”
“知道饿了,说明气就消了,我去给你再煮些吃食。”晓星尘轻笑一声,又向厨房走去,准备给阿菁做点饭。
阿菁也顺摸着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她看着薛洋一点点擦着那把匕首,匕首锃亮的宽面倒映出薛洋那双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可怕,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情绪。想起面前的这人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人,却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跟道长待在一起,阿菁只觉得凉意又一寸寸爬上了背脊。
薛洋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了阿菁,这把阿菁吓得绷紧了腿肚子,面上却还要装作生气的样子。
“以后再遇到有人骂你丑,你就拿你的竹竿削尖戳瞎他的眼睛,将他的脸划上十几道,抹些石渣子进去,他就自然不敢说了。”薛洋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阿菁却看见他是笑着的,这让阿菁更加心底发冷。
“你又在唬人了!”阿菁大喊一声。
薛洋将桌上盘子中的兔子状苹果推给阿菁,无所谓道:“你就当我在唬你吧,吃吧。”
阿菁看着盘子中那可爱的“兔子”,瞬间觉得自己就跟这苹果一样,被薛洋削成了不知多少块,这样的人实在太过恐怖,她一定要将道长带离这里,跑得远远的!
阿菁盯着那些“兔子”,心里越来越发麻,晓星尘叫她,她也没反应。
“阿菁?”晓星尘将饭菜端上了桌,喊了一声她阿菁,阿菁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晓星尘有些担忧:“阿菁,你是怎么了?”
“对不住啊道长,我刚刚就是饿的没了力气,才没反应过来。”阿菁慌忙解释着。
晓星尘这才放下心,将筷子递到阿菁手中:“今后不要赌气不吃饭了,既饿的难受,又伤了自己的身体。”
“肯定不会了!”阿菁扒拉着碗中的饭菜,含糊应着。
晓星尘提醒她吃慢些,小心噎着,薛洋却接了句:“噎死她活该。”
知道这话又要惹晓星尘的教训,薛洋站起身溜到晓星尘的身边,讨笑道:“道长,今日天气难得舒爽适宜,我们出去走走。”
“平日最不爱动的就是你,今日怎么想起要去走走了?”晓星尘笑他,脚步却随着薛洋往门外走。
阿菁看着薛洋那模样,恨得牙痒痒,低着头扒饭,眼泪又控制不住滚落在碗里。
再忍两日,就能带道长走了。
阿菁心里如此麻痹自己,让自己的情绪忍了又忍,也祈祷着上天一定要有眼,让她和道长赶紧逃离这个魔头。
整座城都在期待着庙会的来临。
庙会带来希望,也注定隐藏着一些人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