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我■■■好久未见的%#&%*朋友■■%#:@;#%”
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看见周围的一切正在融化为液体,这些液体仿佛都失去了重力一般往上漂浮,他不再感受到任何温度,在他彻底失去知觉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面前的女人似乎正在微笑。
接着是一片漆黑。
他又回到了那个未被火把烧毁的庭院。
记忆中的庭院算不上很大,与那些精灵贵族们的豪宅相比这已经算相当简朴的了,绿植栽在门院的两旁,大多数的绿植洛叶都叫不上名字,但他却唯独记着这庭院中常开的两种花——紫罗兰和康乃馨。
那是母亲喜欢的花。
“你是谁?我怎么从未在庭院里见过你?你是父亲的朋友吗?”
洛夜低头看见一个小不点正在站在自己的面前,手里还捧着一本童话书,洛夜记得它,这个童话书讲的是小美人鱼的故事。
他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那个小不点平齐,洛夜看着他的眼睛,那种琥珀般的眼睛很漂亮,浅褐色的头发在太阳下微微发着光。
“是的,我是。”
洛夜的声音很轻,但是他把每一个单词都说的特别清晰,面前的小男孩冲他笑着,于是他也对小男孩笑着。
他伸出手,揉了揉面前孩子的头,那个小男孩却把头甩了甩,洛夜这才把手收了回去,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他好像并不喜欢被人摸头。
“请不要随便摸一个大人的头!”
他只好尴尬地冲孩子笑了笑,然后又轻声说了句抱歉,面前的小男孩张了张口,然后又把嘴闭上了,这让洛叶又想起,他小时候总喜欢问家中客人的名字,父亲一直觉得他很没有礼貌并责骂了他,从此之后只要家中来客人洛夜就会闭嘴。
“你是想问我的名字吗?”
男孩点点头。
“我的名字和你一样,很巧是吗?”
“你也叫洛夜?”
眼前的小男孩睁大了双眼,然后又不可思议的叫了起来,他眼中满是欣喜,他抱着那本童话书蹦蹦跳跳,随后他又安静了下来,凝望着洛夜的那张脸。
“可是大哥哥,你的眼睛红红的,一点也不像我。”
男孩的一只手伸到落叶的脸庞,他轻轻抚摸着洛夜的眼角,洛夜微微皱起了眉,眯起了猩红的眼。
老实说,他确实不愿别人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眼睛。
教会的白袍子带着刀剑闯入庭院里,用汽油和火把焚烧这里的血污和烂肉时,他们说这是他使用黑魔法的后果,于是他就被冠上了异端的名号……
隔壁的先生和妇人听见如此惨叫惊得目瞪口呆,看着漫天的火光与硝烟,他们说这是他与恶魔交换了他父母灵魂,被神烙上“罪人”的烙印,于是他就被泼上了名为“残暴无情”的脏水……
那群始作俑者联手出卖 他和他的家族,编出所谓“异教徒”和“不洁者”的谎言,他们说这是他们家族信仰邪神的代价,于是他和他的家族从此落魄到了这般模样……
对于他自己而言,或许是因为忘不了那日的火光,无辜的血液被溅进了双眼里,心中的仇恨才将双眼染得这样猩红。
洛夜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回忆过多。
以前的小男孩见他的表情显得沮丧,于是将手中的童话书递给他,洛夜愣了一会儿,不知道眼前孩童版的自己要做什么。
“大哥哥,你来给我讲故事吧!”
眼前的孩子笑着,洛夜再持续一会儿后接过童话书,调整好心态后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想为他念书,与此同时,一名褐色长发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伸出手来将书拿走。
女人的面貌是洛夜曾经熟悉的面貌,她微笑着,恍惚间洛夜又听见那个男孩叫了女人一声“妈妈”。
他看见那个记忆中的母亲拿走童话书,牵着孩子的手走到后院的秋千上,然后又将孩子轻轻抱起,让孩子坐在她的旁边,打开童话书继续讲着故事。
他不知道他的双脚为何刚才突然失去了控制不自主的跟着记忆中的母亲走到后院,他开始怀疑这到底是法术造成的梦境还是一时间短暂的幻想。
“海面上是狂风暴雨,小美人鱼躲在礁石后面看着船上的王子,她是多么的害怕被王子发现……”
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当她念起故事书的时候,旁边的小男孩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他的注意力全在故事书上面的图画上,她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洛夜,向他莞尔一笑,然后又低头不知道跟她旁边的小男孩说了什么,洛夜只看见母亲把头挨在小男孩的额头上亲昵了一会,然后继续读着童话书。
“金发的小美人鱼救下了溺水的王子并把他带到沙滩边,小美人鱼救下了王子……”
她读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用手指着童话书上面的图画,而他旁边的小男孩也不动了,大概是愣神了一会洛夜才深感不妙,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上前去,而记忆中的母亲也感到他的靠近,抬起头再次冲他微微一笑。
洛夜在看到母亲手捧的童话书时突然后退几步倒吸几口凉气,童话书上什么都没有,上面有的只是空白,只有空白。
那刚才母亲读的是什么?她旁边的那个孩子,那个小时候的他到底在看什么?
“小美人鱼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子,用手里的刀刃划开他的胸膛,血液是如此温暖,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人类都说情感藏于心里,可是小美人鱼只看见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平缓……”
母亲还未说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冲他微笑着,顷刻间她手上的童话书被火焰点燃,书页被快速的翻动,在火焰中灰飞烟灭,燃烧殆尽。
他下意识的握住刀柄,意识到眼前的“母亲”可能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幻觉,甚至有可能是什么魔物,那位“母亲”见状站起身来,带着洛夜熟悉的微笑向他走去,把他逼得连连后退。
“你到底是谁?”
洛夜紧握刀柄,用一种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身前的人,只要面前的“母亲”撕碎虚假的外壳露出真身,他下一秒就可以抽出刀刃与面前的魔物厮杀。
“你为什么回来?洛夜。”
“母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继续保持的微笑一步步向洛夜靠近,洛夜在听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的晃神,但他依然保持着警惕,紧握刀柄的手依旧没有松弛下来。
“你为什么没有带着神像逃跑?”
“母亲”依旧保持着微笑,突然她的双眼变得猩红,她眨了一下眼睛,双眼流出血泪,睁开眼时左眼变得空洞,他看见他母亲上的白裙正在被燃烧。
周围一切的美好顷刻间变为废墟,“母亲”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力气大的竟然让洛夜根本挣脱不开,她的表情变得狰狞,身上的火焰即将要烧到洛夜的身上,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血肉,她的一切都在被燃烧。
“你为什么没有听见她的哭泣?你为什么没有听见母亲在哭泣?!”
洛夜连连往后退,他看着“母亲”不知所措的摇摇头,他的双脚仿佛被灌了铅似的,使他步步难移,洛夜的双手在发颤,这样他根本握不紧手间的刀柄,而他的另一只手臂则被“母亲”拽的生疼。
“你根本不是她!”
洛夜向她大吼着,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向她推了一把,刚才宛如铁钳抓住他手腕的“母亲”这时突然松开双手,她的整个人朝后倒去。
他见她向后退几步,调整好了重心又稳住脚步,美好与废墟在洛夜的眼前闪过,转眼间“母亲”侧过身子,在那片还未被烧毁的庭院中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他向前几步,想要抓住“母亲”的手臂。
“你不属于这里。”
她说完,随即转过身去,再回过眸只给他留下一个惨淡的笑容。
“别再回来了。”
周围一切的色彩如液体一般溶解开来,接着一切景物分崩离析,他们融在不知道是从哪里浮起来的水中如同水面上泛光的油脂。
“快:@;#%■■逃%#&%*……”
“母亲”的身影在他眼中渐行渐远,逐渐化为零碎的光影消失在空气之中,那些融化的色彩和景物全都漂浮而上,再次醒过来时洛夜还在那个教堂里,只不过紧抓他手臂的人不是“母亲”,而是那个白发蓝眼的女人。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她笑着,紧抓他手臂的手放松了一些,洛夜回过神来将手臂抽回,看着面前的女人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
“叫我乔戈尔就好,洛夜,这才几年没见,你我之间就变得那么生疏了。”
他不确定刚才的幻象是不是眼前的女人所致,以至于乔戈尔再次伸手时洛夜迟迟不敢回应,见他如此紧张乔戈尔倒也笑出了声,随后轻轻咳嗽了两声,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向他说话。
“别这么紧张,我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请给我花点时间解释,好吗?我想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再晚些那个坏脾气的神父可是要赶人了。”
乔戈尔说完也不等他说话便拉着他离开了这座教堂,外面的海风吹的人感到清冷,海边特有的咸腥味让洛夜忍不住皱眉。
“我们要去哪?”
“几天后将要离开这里的大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过,我们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他看着乔戈尔的面相确实有点眼熟,但他好像记不起来两人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精灵,还是人类?”
当洛夜问出这句话时,乔戈尔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然后再把头抬起来看向洛夜。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的朋友,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你是教会的?”
洛夜皱眉打量着她,她身上的十字饰品确实让人一眼看上去有种教会人员的感觉,但他只见过只有教会中的男性成员才会穿的像她一般华丽,普通的女信众都只被允许穿黑色的长袍或带有强烈宗教气息的礼服。
乔戈尔身穿哥特式的白色开叉裙加上深蓝色的丝绸装饰确实不符合教会规矩,加上上身用黑色面料改造的点英伦风男式礼服的翻领和袖口更是显得她在这个时代多少有点叛逆。
见乔戈尔摇头后洛夜又开始警惕起来,他寻思了一会然后再次开口。
“你是王庭的?还是那些官老爷的下属?”
她依旧摇头。
“那你是谁?”
洛夜再次退后一步,想想刚才的幻觉可能是因为眼前的女人所致,他不由得再次把神经紧绷,他握着腰间短刀的刀柄,一副随时都会拔刀出鞘的样子。
“别紧张,我亲爱的……”
她向前几步凑近洛夜的耳朵,温热的湿气轻轻的扑洒在他的耳畔,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使洛夜的手渐渐的松开刀柄,让它自然下落于腿旁。
“我亲爱的朋友,”
“让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或许这依然有些为时过早……”
“当你望向星空时,你或许并不相信你望向的是一片虚假,这种说法可能过于残忍,但这却是事实,就像你的家族会在每晚向万象之母祷告一样,但你不知道哪些,你的家族或许是因为你,又或许是因为在祈祷一份安宁而祈祷,但以现在的现状,那些虔诚的跪拜和诵词变成了对于你的庇护。”
洛夜看着面前的女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他第一时间赶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疯了,并且还是那种无可救药的程度,但他望向乔戈尔的眼睛时,他却什么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是因为恐惧或害怕吗?她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一点威胁,眼球里的巩膜白得泛蓝,正如浸在浅水里的冰冷的陶瓷,蓝色瞳孔让他想起梦中的海洋涡潮。
“我的眼睛让你想起了梦里的浪潮吗?你确实应该记住那个梦,漂流瓶也确实会被吸到浪潮中沉入海洋。”
乔戈尔眨了一下眼睛,洛夜这时又从愣神中缓过神来,但接着他又退后两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他自己刚才也确实被吓了一跳,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莫非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咒术。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你现在也不是握不紧刀柄了是吗?”
乔戈尔站在原地抬手半举起双臂,将手掌张开向洛夜展示的自己的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对他造成威胁的武器,洛夜在确认一番后乔戈尔才放下双手。
洛夜开始强制使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味着乔戈尔刚才所说的话,他的家族确实每晚会到地下室进行祷告,尽管那时家里的大人从不允许让他过问太多有关于地下室的事,但他难免有时会忍不住好奇心去偷听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从地下室里传出来的祷词也确实让他过怀疑家里是否供奉着他前所未见的神明。
“还想继续听下去吗?或者说你想自己探索?没关系,后面的时间很长。”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需要你的灵魂,你那不朽的灵魂。”
“那么很抱歉,小姐,我这里并没有你所想要的东西。”
“你确实看起来很坦诚,洛夜。”
乔戈尔依旧保持着微笑,而面前的洛夜则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表情看着她。
“小姐,对于上次的事我很感激您,感谢您出面替我解围……但是我想我们今天谈话得到此为止了,欠您的钱我自然会还上,但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过多的交集了。”
刚才的一番对话交谈下来洛夜只感觉她是个不可靠近太多的危险人物,而目前的洛夜还并不想往自己身上引太多的麻烦。
“你会的,洛夜。”
洛夜不再理她,只是一个人自顾自的往前走。
“来自北方的客船已经下了港口,正在往这里驶来,你逃不掉的,你只能登上那艘客船离开这里,你不属于这里。”
乔戈尔也没有回过头,她提高了几分声音说道,洛夜听到话愣了一下,然后一个人继续向前走着,乔戈尔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朝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阴雨,这时候几乎见不到阳光,周围的雾都充满了海的咸腥味。
远方的人和景都成为梵高画里几笔潦草的影,海雾模糊了他们原本的形。
人的嘈杂声汇聚在一起,依稀分得清儿童的玩闹声和行人的交谈声,他们的声音也融在了这雾里,乔戈尔向前走去,她弯腰折下了一朵快要淹死在这雾里的花。
花朵最后被插在那一个小精灵孩童的发上,他的头发淡蓝,而现在他的手里多了几枚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