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雅静手虚扶在官家身侧，微微转头打量余山亭。
余山亭身穿统一的圆领官袍，头戴同色幞头，没有任何首饰装点。
一双黑眸纯净如湖泊，看向你的时候，你能从她眼中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好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娘子！
余山亭与他们对话，虽然有点怯意，却能对答自如、不卑不亢。
一面解释了自己没时间、没精力给文兰编织络子，一面澄清了外面对自己医术的夸大其词，免得盛名难副。
余山亭在他们面前的表现，比一些公主要强上许多。
“你真的封编了？”赵文兰拉起她的手，不甘心的补充，“不能再给我编一个？”
“公主殿下，我真的不行！”余山亭翻手搭在她的脉上，“不过公主身体上的小问题，我倒是可以帮忙解决。”
“我……”赵文兰眼珠一转，“那你解决吧！”
余山亭求来笔墨，惯例写下一张药方、一张注意事项。
“就这？”赵文兰拿过注意事项，“能管用吗？”
“公主殿下……”
“你直接叫我‘文兰’！”
赵策见余山亭像只受惊的兔子，“唰”的转头看向他们。
“文兰说，可以，就可以。”
他对女儿的态度多宽容、宠爱。
除了文兰，其他女儿见他都战战兢兢的，让他也没了想疼爱的心思。
“嗯哼！”
余山亭握拳轻咳，张了好几下嘴才叫出来。
“文兰，按照这个做，大概七天见效，十五天好转，三十天治愈。”
“真的？”
“真的！”
余山亭毫不犹豫的点头。
“文兰得的什么病？”
柯雅静见开了药方，觉得肯定不是小问题。
“呃！”
余山亭舔了舔唇，看了眼旁边的赵文兰，她竟低头害羞。
老天爷啊！
这让她怎么说？
病，不算是大病，但对女子名声却不好。
“跟风寒差不多的小问题。”
余山亭只能含糊其辞。
她总不能在帝后面前说，你们家女儿得的是痔疮，会出血、会坐立不安的那种小毛病。
赵策挑挑眉，鲜少有人敢回绝帝后的提问，余山亭当上太医后，胆子大了不少嘛！
“母后！”
赵文兰见余山亭吓得抖若筛糠，硬是没把自己得什么病说出来。
她心里的好感就“蹭蹭蹭”的往上涨。
余山亭是条汉子！
“要不你自己说！”
柯雅静难得沉下脸，膝下一子一女都是她的掌中宝，她怎么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太医在她面前隐瞒病情？
“……”
赵文兰偷瞄了一眼父皇，趴在母后耳边悄声说了自己是什么情况。
柯雅静一愣，再看向余山亭的眼神带了几分欣赏、带了几分好笑。
她好像把孩子吓得不轻啊！
“好孩子！”
柯雅静从手腕上褪下金花丝嵌红宝蝴蝶手镯套在余山亭手腕上。
“谢皇后……夸！”
余山亭歪头想了想，好像这么谢恩是没错，临了还自我肯定的点点头。
她乖巧的脸配上憨憨的样子，引得帝后又是一阵大笑。
赵策遣谷黄粱送余山亭出内院，喝了口茶才开口。
“文兰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他撇撇嘴，“你们几个女人打的什么哑谜？”
“官家，文兰身上没有什么病，就是女儿家的小毛病。”
柯雅静很喜欢余山亭。
在帝后双重压力下，愣是挺住了，相关文兰的病情一个字都没说。
余山亭是个有医德的好大夫！
“哦！”
赵策点点头。
女子的小毛病也不好对外人讲，免得坏了女子的名声。
“这孩子像她外祖父。”他长叹一声，“她外祖父好歹能说个大概，保证不透露病人病情的情况下让旁人安心。
余二娘可到好，丝丝儿都没露出来。”
“卢大夫进太医院的时候多大？余二娘现在才几岁？”
柯雅静想到余山亭刚才明明怕死了，还硬挺着腰板儿，更显孩子气。
“她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年岁还小，所以无法准确辨别说到什么程度才合适。
比之什么都往外说的大夫，她更喜欢什么都不说的余山亭。
“确实！”赵策认同的点头，“我回御书房了。
文兰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往外跑了。
明天的宴会你也去，赭沽的大皇子、五皇子、六公主都会参加。”
这次赭沽派皇子和公主是来相亲的。
无论永泰是想把本国的公主嫁到赭沽，还是让赭沽的公主留在永泰都看他的意愿。
赭沽想要联姻求庇护的态度非常诚恳！
他们也是被匈奴欺的没办法，不得不送来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和亲的手段乞求永泰的庇护。
“是！”
柯雅静一把拉住要反驳的女儿，恭敬的送官家离开。
“母后，我不想远嫁！”
赵文兰嘟着嘴反抗。
匈奴人茹毛饮血，全都是一些野蛮人。
“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
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以定。”
这是她在太学时，老夫子讲的。
如今匈奴野心极大，实力逐渐向南扩张，对永泰周边小国虎视眈眈。
正因如此，永泰的公主极为抢手。
满皇宫六个行及笄礼的公主，这两年都嫁了个干净，就剩下她这一枝独秀了。
她在外跑了那么久，本想着自己年岁大，名声又不算好，应该没人惦记她了吧？
结果回来还没两天就赶上周贵妃的宫宴。
“文兰，你是永泰的公主。
你该明白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
柯雅静也不想让女儿远嫁，但永泰周边的安稳比一个母亲不愿女儿离开更加重要。
他们生在皇家就必然要以皇家的利益、国家的利益为先。
“母后，一定是我挑吗？”赵文兰拉住她的手，小女儿一般的摇晃，“不能是皇子们选吗？”
“你父皇亲自来找你说这件事，就证明他没有心思让外族公主嫁进永泰皇族。”柯雅静拍了拍她的手，“你想想，对比直接送出去的公主，你至少还能见到人，亲自挑选自己未来夫婿。”
“不过就是二选一……”
“赵文兰！”
“母后，我知道！”赵文兰趴在她的膝头，“我就是跟您抱怨、抱怨。”
她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她不是永泰的公主会怎么样？
遗憾的是，这个世间没有如果，人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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