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勾陈大帝

小灰活泼好动，常常与我讲些神仙典故打发时日。每日陪在我身边倒也不寂寞。星君奎木狼只在每日傍晚时分才与我见面，似远非远，似近非近。我看不透这修行千年的星君一双金目下，参透了何物。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我，在那孤寂的夜里，一个个难眠之夜，一次次泪湿衣襟。

伤重之时我嗜睡不醒，伤好之后，我夜不能寐。每晚出了石屋象鬼魅一般徘徊于人迹罕至的舜陵之中，总感觉寂静的夜幕中有一双金目于暗中注视着我，似远非远，似近却无。

那日夜幕降下，我立于悬崖绝壁之下，想起自己一介公主被情所误，被人所害，祸国殃民，实乃罪不可恕。回去无颜面对父母皇兄，留下在这陵中与死人何异？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那日我闭上眼睛，纵身跳下，却不料黑暗中一阵腥风刮过，有人从一旁猛地冲出，拦腰将我抱住，脸上、耳畔扑面而来的尽是一阵阵似兽非兽的喘息声，夜风阵阵，吹落终日遮住星君的风帽，跌落之际我只见眼前的分明是一张面目狰狞的狼脸，那晚我大惊失色，吓得神魂出窍，尖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待我醒来之时，见到的却是小灰。他与我说：“姐姐莫怕，狼族的习性是昼伏夜出，若看到金目定是我家星君。”

我仍有不解：“你家星君不是天宫正神吗？为何如此面目可憎？”

小灰却若有所思地说：“前些时日，我家星君初次到舜陵时，是天宫装束，身上仙气逼人，我因尚未修习法术，半人半妖竟无法近身。此番进陵时却是得道前的模样，仙气全无，还一身是伤，恐是为救姐姐，私来凡间，怕天宫探查不敢枉动仙法，封了仙术。我家星君是禽星，封了仙术自然会显露真身，因此还中了数箭，比姐姐的伤还重。若不是我家星君修得三花不灭之身，怕是早已仙去。”

“那你……也是……狼身？”我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这张半人半狼的面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这陵中终日与兽为伍。

“非也。姐姐有所不知，我出生乃人身，姐姐现在所见模样便是我的真身模样。而我家星君乃狼王，为狼身修道成仙。故而在封了仙法时才会变身。”小灰大抵是担心我害怕，所以与我解释得十分详尽。

“变身？”我似懂非懂，脑中隐隐记起自己跳崖那日眼前浮现的一张脸，顿感脊背发凉。

“姐姐不修道，怎知我家星君修道数万载的不易。凡飞禽走兽若想修道，千年方可修得人形，机缘巧的吸收天地精气五千年方可修得仙法，若造化大的或拜仙长为师，德形超然者万年可位列仙班。再历经几劫几世方可从仙人晋升上仙，再历经几劫几世才可晋升上神。”小灰年岁不大，但论起神魔之说却头头是道。

“那你家星君可是上神？”我只觉小灰也不知哪里道听途说得来的故事，怕是我无聊便将这怪力乱神之事说与我解闷，解我昨夜的恐惧。

谁知这次小灰却摇摇头道：“天宫上神仅有几位。我只知三清后有昊天六御宸尊，统御万天玉皇大帝、统御万神勾陈大帝、统御万星紫微大帝、统御万类青华大帝、统御万灵长生大帝、统御万地后土皇地祗。这六位宸尊皆是上神之身，与天同寿。玉皇大帝统御六界，勾陈大帝，辅玉皇大帝执掌南北两极和天、地、人三界，掌兵戎、战争之事，故亦是武神和战神。因执掌两级三界也称五极战神。”

“五极战神？”我微微一笑道：“若这世间真有战神，他最该掌管的便是那夫夫山下的五国战事。如此缺位失德之战神难怪百姓疾苦。”

小灰却焦急地望着我道：“我知姐姐不信我，他日姐姐必会知晓小灰所言不虚。”

我只当小灰是一片好心开导与我，只当他与我解个闷，逗个乐，却从未将他的什么六御宸尊，五极战神之词当真。小灰却絮絮叨叨与我闲扯个没完，“五极战神在六御内位列第三，人称勾陈君，住勾陈宫，幻化之身齐七七又七七之数，所以有五千九百二十有九之多。掌管直符灵动九天界，执万神图，尊原始符昭，坐骑是钟山神。”

“钟山神?”这我倒是略有耳闻，在《山海经》、《淮南子》这些搜神传记中确有记载，是个龙头马身的上古神兽。

“能驾驭如此神兽翱翔九霄好不威风。他日若小灰能到勾陈宫一见，哪怕能做个打扫待墨的仙童也算不枉此生。”见小灰一脸痴迷，我便正色道，“照你说来，这勾陈君似比你家星君法力高强许多。”

“嗯……”小灰挠了挠头道：“我家星君乃天宫星官，勾陈大帝为六御之尊，若论实力，怕是……怕是……”我见那孩童一脸茫然的模样，左右两位神仙都是这孩子心中不可抵毁之人，若让其二选一，怕是要逼这孩子跳涯。索性我也不为难他，便同他笑道：“你小小年纪，从哪里道听途说如此多神魔怪论，改日姐姐教你识文断字才是正道。”

那日小灰怕我又寻绝路，与我相聊甚久，直到我返回石屋，他方才退去。我醒来后又见他如门神一般坐于石阶之上，我只好假意说活动筋骨，便又悄悄来到那万丈悬崖之上。小灰不是与我说狼族的习性是昼伏夜出吗，今日阳光正当时，怕是再无人会救我了罢，索性跳下去一了百了也好过如今苟且偷生。谁知我刚刚站上悬崖，那小灰不知从何处跑出，扑上来扯住我的裙裾，苦苦哀求道：“姐姐，蝼蚁尚且偷生，小灰自幼失去双亲，无名无姓，孤身一人在此陵寝度日，天冷时饥寒交迫，生病时举目无亲，食野果饮露水，境况自比姐姐难上百倍，却活了下来。姐姐乃公主之身，如今虽然沦落至此，但日后定有大造化。我家星君几次舍命救下姐姐，姐姐不为别人，看在我家星君次次为姐姐弄得一身是伤的份上，也不可再动轻生之念。否则岂不辜负了我家星君？”

小灰说得恳切，我听得不忍。

“一身是伤？”

“姐姐不知，昨夜姐姐跳崖，是我家星君救下姐姐，但那悬崖陡峭，我家星君仙法暂失，靠着山崖间的藤蔓一只手抱着姐姐，一只手拉着腾蔓，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爬上来，那一双手却被腾蔓上的倒刺所伤，尽是口子，现下连碗筷都握不起。姐姐，小灰只求姐姐，顾念星君一片苦心，切莫再寻短见！”

“难怪今日不见你家星君，他的伤……可有用药？”听罢小灰之言，我方觉实在有愧于这位得道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