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便从梦中惊醒。山中的夜，沁凉如水，小灰在我的身上盖了一床薄被，我痴痴地呆坐在竹榻之上，脑中所想皆是那人在江神庙前冷漠的神情和那枝射向我的冷箭。
原来救我的星君，竟是我在终极宫中时所放走的海王。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因果轮回，不曾想我侥幸活命，竞还得益于我一个小小的善念。可见这世间真有因果报应一说。
我拿着那面小小的风月镜，只觉得此镜绝非凡物。只是夜色渐沉，不辨视物，我将此镜放于榻上。今夜自是难寐，只因随着我伤情的渐渐好转，往事也尽数忆起，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心潮澎湃。
我自打从九霄云外落入湖中醒来，脑筋便不大清醒。今日自此方一字不落地想起自己是如何从那九霄云外跌落到这苍悟渊舜陵中的，之前种种经历，须臾数年，不过是自己的一段孽缘罢了。
那石屋在舜陵一侧，我白日里看这舜陵果然是‘头枕河，足蹬岳，山高水来’的风水宝地，整个陵寝左右护砂，环抱拱卫，溪水分流，藏风聚景。近案似几，远朝如臣，左侧山似青龙、右侧丘如白虎、前如朱雀、后似玄武，“四象俱全”，着实是一个巍峨所在。想必那舜帝与娥皇、女英三人在此必得安息。
从石屋没走几步便到了石象生，两侧各立了两排巨大的镇墓兽石像，墓门前有一圆形献祭台。黑暗中我有些不辨方向，蹬在那献祭台阶上，因只有一只手可用，摸索了玉石栏杆，便无法提起长裙，神思恍惚间脚下就被襦裙绊了一下，一个趔趄便要栽倒，身后有一人，迅速拉住了我，我完全没有防备，被他力道一拽，直挺挺便倒在那人怀中，漆黑如墨的夜里，接住我的那人，风帽下一双金目，如电、似火。
如今我的左臂伤虽好，但尚需恢复，还不能行动自如，我以为靠着一边的手臂想从一个伟岸的男人怀中挣脱着实需要大费气力。谁知，我刚在他肩膀推了一下，他倒是比我还虚弱，全身竞有些痉挛，立即忪开了我。
夜幕，很好地掩盖了彼此的尴尬。
“我虽曾救过阁下，但此次星君也救了我一命，你我一命抵一命，从此互不相欠。”我站于那高高的祭祀台上，凛然正色道。
“互不相欠？”星君又喃喃自语了一句。“你我谁又欠谁几分，怕是早就一团乱麻理不清楚了。”
我想起涅槃浴火那日，我与他告别，他竞似比我还觞情。一想到此处，刚硬起的心，便又软了下来。
“夜色已深，星君还是早些歇息罢。”
“月……你……伤口可还疼？”夜色中他低声问我，声音深沉。
“疼的地方，在心里。”我也不看他，只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立于祭祀台上，转身便自顾自地回到了石屋。
自那日起，我的嗜睡之症似乎一日轻似一日。上午小灰会扶着我一起在山林中采些鲜花、野果，下午我便卧于院中竹榻之上小睡。傍晚小灰便会烤了从湖中捞起的鱼，有时是烤的小鸟、小兽，与我和星君三人食用。
白日里星君很少露面，就是进食也是小灰端到他的石屋中，只是在夜晚，星君才会出现在陵寝之中，他总是一身暗沉的黛色风帽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如同鬼魅一般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中，立于陵中的祭祀台上，仰望星空，似有无限的烦恼。
闲时小灰与我说，“舜帝乃上古五帝非普通皇帝，陵寝更为仙家宝地，陵寝内存有法宝。陵寝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守护了上万年，凡人找不到此处，妖兽进不得此处，即使有那一二个略有慧根的妖魔进入，也必过不了那石象生。那石刻的镇墓兽，便是守陵神兽，法力高强。那日我家星君为了救姐姐，依着姐姐从天下落下的轨迹，不顾身后五国追兵，发了疯似的狂奔。身上几处中箭，也顾不得，直跑到这陵中大阳湖畔方才停下。星君这一路上幸得我狼族护佑，方才逃脱追兵，但那狼群护送至石象生处，却不敢再前，便折返山林。”
“五国追兵寻至此处，也都迷了路，根本无法靠近。只有一骑黑马白袍猛将，单人单骑追踪至此。刚进石象生，那石刻的镇墓兽便化身飞起，口吐烈火，将那白袍大将挡在了陵外。
那白袍人在石象生外徘徊良久，方才退回。我在此一百多年，第一次见那镇墓兽现身。想那白袍大将能单身单骑寻至此处，绝非常人。只是那时离得远，并未看清此人面目，只瞧见那人背跨赤弓，必乃神器。我虽有一百年修行，竞也被那赤弓晃得不敢睁眼。那人身上仙气逼人，让人生畏。”
小灰说得定是海雒笙了。
我看着小灰稚嫩的一张面孔，冷冷地说道：“人，若无德，不如鸟兽。有何可畏？人心有时不如兽心。”
忽然又觉不对，便问：“既然人妖都无法靠近陵寝，我与你家星君又是如何进得？”
小灰道：“我也颇感奇怪，姐姐是从天上带着三昧真火落下，想是那三昧真火冲破了仙障。星君是我狼族之王，乃天宫得道星君，为天宫正神。数万年前我狼族便奉命在此守陵，只因星君为狼王是法力高强的得道星君，便是那二十八星宿中的奎星，是西方七宿之首，名奎木狼。因舜帝曾点化于星君，舜帝魂归混沌后，星君为感念恩德，便让我族在此守陵，还设了仙障，自此后，得进仙障者只有姐姐和星君二人。”
原来，那金目郎君不是海中龙王，而是狼中之王，叫奎木狼。也是个厉害神仙，竟还是个星君。
“原来他不姓海。”我顺口嘟囔了一句。
“可能是我家星君此次悄然下界怕人识得他的身份不便公开，姐姐还请多多谅解。”
我对神魔之事一无所知，禁不住好奇地问：“那是星君厉害还是水神厉害？”
那小灰正色看看我道：“姐姐说的可是水神禺疆？”
我点点头。
“禺疆掌管天下水族，就连四海之水也受他节制。听说禺疆道法十分高深，百年前，曾与天帝三子还有五极战神勾陈君在夫夫山大战，水淹良田，幸得三皇子持大禹王供奉舜帝的息土，挡了水患，方保人间太平。但天帝震怒，重罚了几人，将水神封印于终极渊下。至于道法，我却不知。只是此次我家星君为救姐姐，一身是伤，仙气全无。进陵之时，若不是看到那一对金目，我竞辨识不出。”
“仅凭金目便识得他是你家狼王？”我有些不太相信。
“姐姐有所不知，天下金目神人仅得一位。狼族眼睛多为绿色，星君修道万载，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炼丹炉中方才炼化为金目。那太上老君的八卦炼丹炉中一共炼化出两位金目神君，一位是我家星君，一位是斗战圣佛，齐天大圣。斗战圣佛的金目，瞳仁未变，我家星君金目，通体为金，连那瞳仁也是金色。我岂能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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