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见我家星君不是因他受伤,而是因姐姐惧怕星君容貌。昨夜姐姐因星君容貌受到惊吓,我家星君自惭形秽不愿面见姐姐,又不放心姐姐,便叮嘱我寸步不离守护姐姐,自己躲在远处生怕姐姐再想不开。姐姐,我家星君此刻因仙法尽失才露了真身容貌,但姐姐可知,我家星君在天宫之时,相貌堂堂,英气十足,乃二十四星宿中西方首宿,最为刚毅俊俏者,我虽未见过天宫诸神,但听陵外其它小仙谈论时说起过。
“姐姐,小灰以为,貌不重要,重之者为心。”
小灰一言让我茅塞顿开。这世上容貌俱佳者不在少数,譬如我那曾经的夫君,金玉其外,狼心狗肺;又譬如那禺疆,风流倜傥,却狼子野心;反倒是眼前这位粗陋不堪的狼君,心怀善意,与世无争。望着小灰那双清澈的目光,我简直枉称自己饱读诗书,似乎连一个孩童都不胜,想到此处,便终于打消了那久久盘踞于脑中的寻死之念,望着小灰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姐姐答应你,再不寻死。”
自从我应承了小灰,不再存绝命之意,小灰才不再与我寸步不离。陵寝中似乎又恢复了我刚坠入舜陵时的静谧。偌大的陵寝中与我朝夕相伴的除了小灰还有昼伏夜出的星君。
白日里我与小灰采食起灶,我与他闲聊观音市的繁华;夜幕下小灰与我仰望星空,他与我细数夜空中点点繁星。那小灰年岁不大,但所知甚详,每每与我论起星象之事,便说得头头是道。许是因为星君的缘故,许是因为陵寝中太过寂寞,自己饱读诗书堂堂一介公主竟然开始相信小灰的六御辰尊、星宿司值的怪力乱神之说。
“姐姐,你看天上共有二十八星宿,分为东方青龙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北方玄武七宿,为四方之神。”小灰一脸仰慕地望向那遥不可及的夜空。
“那你家星君为何方之神?”我双手托腮与小灰坐在观星最佳的祭祀台之上,同他闲扯乱力乱神的故事。
“我家星君乃西方白虎星宿中的首宿,为奎星,名奎木狼。”论起星君小灰便一脸兴奋,仿佛这星君与自己有天大的恩惠一般,便是说起自己的父母也不似这般引以为傲。
“奎木狼?此名与你家星君的样貌倒是般配。”我想起那日自己头一遭真真切切地瞧见星君的庐山真面目,便只觉后背发凉,难怪他家星君整日将自己裹在硕大的风帽下。
“姐姐有所不知,天宫二十八星宿均为禽星,我听陵寝外面的狐仙道,二十八星宿中有四人法力高强,乃六御辰尊都不敢得罪之神。头一位便是我家星君,真身乃蒙秦山雪狼王,曾单挑斗战圣佛;其次是昴日鸡,真身乃毗蓝婆菩萨之子报晨鸡,他眼中炼化出的法宝曾打败百眼魔君;第三位是井木犴,为龙之七子,真身似龙似虎,曾一人降服斗战圣佛也降服不得的三只犀牛精;第四位便是位女星君,女士蝠,真身为蝠王,曾与佛祖座下大鹏护法相斗,不相上下。”那小灰说得有鼻子有眼,倒象是民间专吓孩童的老叟之言。
“斗战圣佛孙悟空那是民间传闻,戏本上的故事,你也信?”望着小灰一脸的天真,还总说自己一百岁,说起故事来,倒符合他七八岁年纪的思想。见我不信,小灰有些着急道:
“姐姐若是不信,向天上看,西方最亮的那颗星便是我家星君。”小灰手指天空却频频回头向祭祀台后方望去,顺着小灰的目光,祭祀台下的幽暗之处,一对金目裹在一袭黛色斗篷之下若隐若现,那一袭黛色长袍在夜幕的裹挟下,如鬼魅一般。若非早知他是星君,怕是会将他认成自幽冥鬼府之地走出的鬼使也未可知。见我向他望去,霎时那对金目便隐匿在夜色之中,只有他曾站立之处,草木微动。听小灰与我讲如此之多他家星君之事,我似乎越发对星君不解起来,若真如小灰所言,天宫正神何以沦落至此?便不由得发问道:
“你家星君当真是天宫正神?”
“当真!”小灰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望着我正色道:“天宫设二十八星宿,镇守二十八区,每位星官各司其责,几时星辰升、几时星辰落皆有定数,一时也错不得。若哪位星君未按时掌控星辰起落,那凡间必会气运大乱。”
小灰这话我倒是宁信其有,我大长和国五国交汇处,兵戎相见,战火四起,必是有哪位星君擅离职守,才至人间气运动荡。只是小灰小小年纪连陵寝都未出过,如何知道这些天下疾苦。便问:“你可知你家星君掌管何事?”
“嗯……”那小灰又挠了挠头道,“我家星君从未与我说起,但我听山下的猎户在山中打猎时常唱的星宿四季歌中说,虚危室壁多风雨,若遇奎星天色晴。虚危室壁天半阴,奎娄胃宿雨冥冥,虚危室壁震雷惊,奎娄胃昴雨霖庭。掌上轮星天上应,定就乾坤阴与晴。我家星君大抵是掌管人间风调雨顺之事吧。”
“星宿四季歌我未曾听闻,但我却曾听有人作诗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和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我站起身仰望满天星斗,想起自己与海雒笙就似这参商之星不免有些感伤。
“嗯……”小灰又挠了挠头道:“姐姐这首诗念得甚好,可惜小灰却不甚明白,但小灰知道参星在此。”说罢还指与我看。“商星落下后参星酉时现于西方,参星落下商星卯时出于东方。不知为何两星永不相见。但参星为西方七宿中的末宿,归我家星君掌管。”说罢又回首眼望后方,见四下无人,刚才还熠熠生辉的眼中刹那便暗淡下来。
见那孩子见不到星君竟如此失落,不免让人起了怜惜之意,便道:“姐姐,与你吟唱一曲可好?”
小灰听罢连连点头道:“小灰常听寝外狐仙弹唱,可惜他乃男人,声音又不大好听,姐姐若唱必为人间绝响。”
“只可惜此处无琴。”瞧着那孩子脸上立时绽出了笑意,便觉若自己的浅吟低唱能宽慰身边之人也算自己还有些许用处。
“姐姐若要琴,可在此稍等片刻,待小灰取了先前狐仙留下的一张九霄环佩与姐姐。那狐仙百年前云游求道,便将此琴留下交与小灰保管。”说罢便极快地消失在暮色中。
我倚靠在玉石栏杆旁,只觉得身后似有一束金光,但回头望去,那束金光却又无影无踪。
很快小灰便抱来一张古琴交与我道,“此琴乃狐仙在轩辕丘古墓中所得,名曰九霄环佩,姐姐试试可趁手?”说罢小灰还在一旁升起火堆为我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