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了那信,藏于贴身处。如此惊天秘闻,怕是禺疆也从未知晓。可见自古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洛神对禺疆应是恨之入骨,临走还将他的秘密也写于纸上,可见这夫妻做的凉薄。想到此处,不免又有些同情禺疆,若论起遭遇,我与这禺疆倒是有几分同病相怜。都是被所爱之人背叛的可怜人。
看到那茶台之旁还有一张古琴,便坐于琴旁,拂去岁月的尘埃,手指微动,随意弹奏了一曲《凤求凰》。我记得此曲是我在夫夫山白家寨小院中最喜弹奏之曲,每次弹奏之时海雒笙便会舞起他的湛泸剑,当时弹奏尽是一腔甜蜜,如今弹出竟满心苦涩。
终极宫阴冷寂寞,少有琴音。我不知那琴居然是张仙琴,幽怨之音竟传遍了终极宫每个角落。
我只听门口一人痴痴道:“宓妃,你……终于回来了?”
只一声,便吓得我琴声戛然而止,终极宫刹时便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禺疆多日不在宫中,也不知从何处冒出,立于洛神宫门口,望着我,半天回不过神。
我因看了洛神之信,虽不能了解全部,但也猜得十之八九,想必这洛神宫久无人住,忽有琴音,便让人勾起无限相思。
“若学多情寻往事,人间何处不伤神?”我望着水神吟道。
好半天那禺疆眼中似有几分迷离:“那琴乃黄帝之孙,北狄国太子长琴所造,有上万岁,乃神琴,曲能迷人心智,亦可催人泪下。当年,当年我初遇她便是在洛水之滨弹奏此琴,后来她离我而去,亦是在这宫中弹奏此琴,乱我心智,方才出宫。宓妃……宓妃,五百年了,你究竟去了何处?”
那禺疆目光凄凉眼眸深邃,一步一步逼近我,似在看我,又不似在看我。
我吓得连连倒退,谁知竞被他逼到墙角,我直欲一个嘴巴子将自己抽死,明知那洛神是禺疆的心结,还去弹奏什么《凤求凰》,他一个神仙,我一个凡人,他若是想霸王硬上弓,我岂不是求天不应,求地不灵?我面上一派火红,好不容易挣脱而去,准备速速告退。脚还没跨出门槛,被禺疆从后头一把搂住。直吓得我手脚发软,平日里看我冷若冰霜,但这风月之事却并不在行。那禺疆眯着眼神便要上来吻我,被我死命一推,甩手便一个大耳刮子打醒了他。
禺疆愣了一愣,眼中迷离之色慢慢退去,转而变成懊恼。
“抱歉,我,我适才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只是被那太子长琴乱了心神。那是她昔日最好之乐。”
我也顾不得与他再理论,转身便跑回了自己宫中。
自那之后,我又有数月未见禺疆。但是他却让玄青、玄丹两位长老经常与我送些器物,有时是一些早已失传的曲谱,有时是一些胭脂水粉、有时是一些无法自戕的精致发饰,还有时是绢丝衣物。只是那玄青玄丹两位长老从不与我多说半句,见我时也是面无表情,对我怕是不大欢喜。我也并非是要讨好何人的性格,索性也只当不知,这数月来在这宫中日月颠倒过得倒也自在。
只是洛神留下的字字句句却印在我的心里。我不知这三昧真火该如何寻得,若要结束这九洲战乱,必要了结禺疆。只是我一个凡人如何斗得过这法力无边的水神。若是此时我能梦到我那梦中的师傅能开口问上一问也未可知,但自从我私逃出宫与海雒笙在一处后,便再也未梦见过师傅。如今和洛神一样被幽禁在这不见天日的终极宫中,别说做梦了,倒是日日夜不能寐。
我忽然想起,火把节那夜,也就是海雒笙用落日弓伤了那人救下我之后,我倒是梦到了师傅,那夜师傅似传授与我一篇《涅槃心经》,还说,“浴火起,涅槃生,五脏焚,脱凡胎,换仙骨,成大道。若非生死关头,切不可用”。
偏我那日心不在焉,那心经冗长,醒来后只记得了几句,后半句如何也记不起来。思前想后也只有这《涅槃心经》似与火还有些许关系,却不知如何用得。
我辗转了几日,方想到,民间但凡请神,必先焚了香,祷告一番,那洛神即是仙人,又在洛神宫留有玄机,想必也能感知。当下又来到了洛神宫。
我在洛神的画像前焚了香,默念一番,便坐在那太子长琴旁,既然禺疆说洛神最喜《凤求凰》那便弹奏此曲以召仙人吧。
果然,此曲未完,便见那香炉中,青烟飘渺,直至画中,接着便见从画中走出一绝色佳人。正把本公主看得瞪大了眼睛,这地仙绝色果然不是吹的,比那传说更美上几分,自有一股高贵之气,不得冒犯。我愣在那里,只管看美人,却忘了自己请仙之意。
哪知洛神飘然而至却望着我出神,口中竟念念有词道:“果真如此,不是你像我,乃是我像你……怪道他将我掳来。想不到五百年后你我竟有缘在凡间得见,也算了却我一桩夙愿。”说罢从上至下地打量着我,仿佛是我与她早有渊源,直看得我头皮发麻。
“仙子为何如此看我?”我望着洛神颇为不解地问。
“你竟不知?”她颇为奇怪地望了我一眼,突而又释然道:“公主如今是凡人,自是想不起你我渊源。”这洛神的话说得我更是一头雾水,本是指望请她这位神仙来解惑的,结果却是越说越糊涂。
“你既破了我那《千里独行》的残局,便是有缘之人,他日必得勘破境。今日以魔音召唤本宫,可有何求?”她的声音温婉似百灵,听之即可沉醉。我慌忙道:
“仙子恕明月冒犯,只是数日前无意间破了残局得了仙子秘函,但仍有一事不明,仙子信中言,惧三昧真火,如何寻得三昧真火?”
那洛神凝视了我半日,直看得我头脑发胀,喃喃道:“果真孽缘!想不到千年后他终如偿所愿!”半晌方道:“公主莫是忘了,孔雀乃凤凰所生,三昧真火便在公主此处。”说罢还向我的胸口指了一指。
我那时以为她说的是我胸口的印记,不由得茫然问道:“仙子怎知我胸口之物,可是如何将三昧真火从白莲中唤出?”
“白莲?”那洛神突然怔怔地望着我,眼中似乎藏着天大的疑惑,突然水袖一甩,一股力道便冲开了我的衣襟,露出了胸口那朵九瓣圣莲。我被眼前这位看似温婉的洛神吓得不知所措,呆立了半晌,才慌乱地忙拉上自己的衣襟。
“原来,当年他,便是因我胸前无此物才……”洛神喃喃自语道。她的话让我越发的迷糊起来。
“小女胸口印记乃天生,我国崇圣寺的法师曾说,我与佛有缘,所以降生时自带莲花印记。”
“你本是灵山圣境的公主,当是与佛有缘。只是当年他为了寻你下落,寻遍天下与你相仿的女子,掳入宫中,合卺之时,胸前却皆无此物,那些所掳女子不论是何等绝色便如弃妇一般遭他百般厌弃,从此再无缘得见他一面,在这寒彻底肺腑的终极渊中自生自灭,虚度青春。当年,本宫便也是这般,春宵未圆便成了深宫弃妇,都只因这一朵九瓣圣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