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台上，头顶云雾缭绕，脚下青葱翠绿。
恪圭法师放下成见，尽心尽力，向远古发问，向天地发问，向事物的源头发问。他面色凝重，陡地一瞬，掌指间收纳，咒语刹停。
几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等恪圭法师开口。
他殚精竭虑，终于解出了一句话：“神从远古而来，赐你一双看清一切的眼睛，摄取庸俗的灵魂。”
众人面面相觑，眼睛！灵魂！都对上了！看来这巴代法师还是有两把狗刷子的。
姜亦追问：“还有呢？”
“他能生死人，肉白骨，得永生，化腐朽为神奇。”
“还有呢？！”
恪圭摇摇头，没了。
好么，前一刻刚夸了他，下一刻就拉胯。姜亦气得狠狠瞪他！
这几句话解的，说的都对，但等于没说。属于无效回复。
她压住性子，拿手摁了摁眉心，说：“怎么就没了呢，你再看看，再想想。”
恪圭法师煞有介事的点头，又继续苦思冥想一番，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于朗递过去一包纸巾，这折腾的，看样子确实累了。
良久，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程美儿悄悄在姜亦耳边说：“指望他还不如指望钟大师。”
姜亦苦笑着，勉强道了句谢。
天赋如此，别无他法，强求不得。
正如西藏格萨尔王，靠梦境传承不朽史诗。一些目不识丁的小孩，一觉醒来之后，竟能吟唱几百万字的长篇史诗。靠的是传承和天赋，而恪圭的传承和天赋，到这里为止，已经是极限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为人做嫁为钱卖命而已。恪圭法师连连摆手，是他白白收那么丰厚的报酬，没把事情给办妥，怪难为情的。后来，又还是那句话：“要是你外婆在就好了。”
姜亦心中百味杂陈，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外婆……现在，还好不好。”
她的腿有伤，像这种乍暖还寒的日子，是要发痛的。
项阳悻悻地把笔记本收起来，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这法师的“问天解谜”，解的也太空泛了些。
程美儿很小声的问钟欣雅：“钟大师，你觉得，我们还能找到亦姐的外婆吗？”
钟欣雅抬眼去看姜亦，她走在最前面没听见，倒是于朗，步子慢了下来，摇摇头，用眼神示意程美儿别提这事。
项阳在一旁看着，又丧气了三分。
于朗想了想，说：“还是进山吧。”
***
贵州九万大山延绵不绝，大娄山脉是云贵高原上的四大山脉之一，由三支并列的山脉组成：西支位于桐梓与习水之间，呈东北—西南走向，南起四川古蔺，经贵州而北入重庆綦江；东支位于桐梓、遵义之间，由金沙向东北延伸至四川。
小苗寨在大娄山最贫瘠的一处深山里落脚，但想要进入大娄山，从小苗寨上山的这条路却从未有人能走通的。这是并列三支山脉中最为艰险的一支，由仁怀经桐梓、松坎而向北延伸至四川，山势南陡北缓而成不对称山岭，从箐河谷仰望娄山，悬崖绝壁，其中险峻险阻，无人能说。
三支并列的山脉都可以进山，保险起见，几人打算开车出去，从大娄山另一面的巫南寨进山。
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出巫南寨。
按照计划，众人先去桐梓县城休整一日，分头行动：于朗准备进山的装备，钟欣雅和程美儿三人采购物资。姜亦觉得自己对那些装备一窍不通，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对吃的喝的也没什么要求，只想在房里睡大觉。
于朗问她：“昨晚没睡好？”
“没，睡得很沉。”姜亦摇头，“你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我一个人难免有疏漏，你比较有经验。”于朗让姜亦和他一起去购置装备。
姜亦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情不愿，不过还是上了车。
一上车就打趣说：“于朗，你这个户外领队不行啊。”
于朗发动车子，顺着姜亦给的坑往下跳：“是啊，几年户外领队，爬树爬不过你，身手也没你好，所以辞职不干了。”
姜亦呵呵笑了下，没答话。
于朗握了握姜亦的手，问：“昨晚梦见不好的事情了？”
“嗯？为什么这样问？”她转头看他。
“脸色不太好，精神气也不太对。”她父母出事的那天，他在河边远远望见她，也是这样的神情，让人心疼。
姜亦又笑了，腹诽了一句“搞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她苦笑，的确睡得很沉，不过这不代表没做梦。
她梦见了姜素。很神奇的是，梦里特别真实，醒来一晃什么都不记得了。
***
车子一路往市区的方向疾驰，姜亦一转头，马路上车辆寥寥无几，车窗外千沟万壑的座座山林，不知不觉眼眶发酸。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矫情又敏感。
于朗把车内音乐放大了些。
姜亦依旧看着车窗外，说：“可以把声音放到最大吗？”
车窗全部拉下，天窗也打开，风声呼呼回应一首首曲目。姜亦略微仰头，略带凉意的风把她细碎的头发吹到脸上，一阵乱飞。
音乐声太大，偶尔路过的车辆司机纷纷回头，或高声回应哼唱，或关窗极速超车而过。也有司机觉得这车的噪音太大声了，特地脚踩油门开到他们的车边上，吼了一句：耳聋啊，开那么大声，吵死人了。骂完了还觉得不够爽气，滴了好几声喇叭，又加了把油门开远了去。
不知道为什么，姜亦听着这骂声，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于朗问：“要骂回去吗？”
姜亦的脸被乱发遮住了大半，她没说话，只笑着点头。
于朗一脚油门一加速，越野车马力足，很快追了上去。开到近前的时候，短促地摁了几声喇叭，刚想开口，姜亦拉住于朗的右手臂：“喂，于朗，你幼稚不？”
她看着他笑，又问：“能甩掉他吗？”
“小意思啊。”于朗关了车窗，很快超车，绝尘而去，留下中年司机在后边气呼呼直按喇叭。
于朗随手切了歌单，跳出来一首《沙漠骆驼》，姜亦眼皮一掀随意撇了眼屏幕，吐槽了句“什么歌啊，那么难听”。于朗继续切歌，这次是一首新歌，《听闻远方有你》。
他问：“这首行么？还没发行呢，只是小样，想让我给点意见，不过我感觉曲调已经挺好的了。”
“嗯……还不错。”
听了会，姜亦感叹道：“这首歌怎么让我有一种，想抛下现有生活的一切去流浪的感觉。然后……养一条大狗，带着它一起。”
于朗心念微动，替姜亦把脸颊边的乱发理到边上，笑着说：“等这件事了了，我们一起去。”
姜亦听言，歪头看他。他开车的时候很认真，目光直视前方，眺望着远方的天与地。说这话时，他满目向往着什么，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温柔深情。
她心底忽然温柔无声。
她复而望向远方，轻轻点头：“好啊，那我们说好了。”
我们一起穿越路途的浩沙，期待山海的相逢，在那些万里的遥远与千丈的山川之间，穷极世界天境，一起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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