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话说,于朗对我们亦姐是真好啊。把亦姐交给谁我都不放心,除了于朗。”程美儿挽着钟欣雅的手,把头靠在钟欣雅的大臂上,看着暗黑色的天空的几点光亮,由衷地微笑。
钟欣雅用手指轻轻戳了程美儿的脑袋一下,说:“美儿,这一点姐姐可要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传授点经验了。”
程美儿把头摆正了,看着钟欣雅笑:“嗯?恋爱大师,您说,我听着呢。”
“恋爱嫁人,千万不要图人家「对你好」,因为今天他可以对你好,明天他也可以对你不好。”
程美儿不解:“那图什么呢?”
“图自己开心吧。”
她拉着钟欣雅在沙滩的露天椅上坐下:“我还以为你还要说,图房图车呢。”
“那可太没意思了。”钟欣雅抬头望向一望无垠的海岸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在世屈指算,最多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所,睡觉就需三尺宽。”
“恋爱的核心价值,应该是彼此欣赏,是情感交换。至于婚姻嘛,又是另一回事了,是契约和合作,是赚钱、持家和获得情绪价值等很多因素组成的东西。”
程美儿听不太明白,但觉得钟大师说得非常有道理。她问:“大师,那您现在什么打算啊?”
“嗯?什么打算?我从不知道打算这两个字怎么写。”
无需打算,萍漂万里,终归大海。
“那也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在她看来,钟欣雅有钱有事业,长得漂亮,身材好,又有人格魅力,懂得东西也多,是难得一见的完美女友,一定又很多人追才对。怎么就没遇到一个能让她心动的吗?
钟欣雅觉得和程美儿挺有趣,不觉笑出了声:“美儿,我信佛啊,早就四大皆空了。车,马,邮件无所谓它慢不慢慢,反正一生都不想爱任何人。”
钟欣雅入打卦算命这一行的时候,师傅曾给她算过一卦,卦象上说:一叶一花一生羁旅,醉酒参禅行游四方。
如今倒也贴切。
程美儿咂舌:“切,我才不信。你一点都不像四大皆空的样子。”
“嗯?哪里不像?”
“你抽烟的时候就不像。”
“小屁孩,你懂什么呀。”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程美儿一瞬间惆怅起来。她问:“哎,钟大师,我其实一直想问,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你不害怕吗?”
钟欣雅笑起来,伸出手捋了捋程美儿被风吹乱的头发,浅浅的酒窝在这样的夜里显得迷分外人:“我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香港女性的平均寿命在八十岁左右,也就是说,我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的人生。每次想到这个,我都觉得再大的事情,都不是事情,它们都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经历而已。”
“今天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想昨天,也不太会想明天。今天的事情有没有做好,该做的事情有没有完成,答案是有,那就很OK。剩下的,交给神佛决定吧。反正好坏轮转,没有人会一直幸运,也没有人会永远不幸。”
***
视频里那个遥远的场景似乎和现实模糊地有了联系,好像虚化的焦段随着细微的调整,慢慢在余砚文的讲述中变得清晰。
余砚文把身子凑近姜亦:“我知道你挺厉害的,视频你看了,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说的合作,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很有诚意的。”
“我出钱,你出力,我们信息互通。你帮我找到小洁,地图归你。”
姜亦回过神来。
求助合作是假,投石问路是真。
都说无商不奸,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还信息共享呢,这条视频,这件事,的确挺震惊的。但是兜兜转转,于她而言,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她说:“有两个问题。第一,你告诉我的这些事,那说白了都是你的私事,对我没有任何帮助,第二,你别忘了你妈也在找那张地图,就算被我找到了,到时候你随便去透个口风,她坐收渔翁之利,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我妈那边,不可能的,你不用担心。”余砚文大概知道自己的保证没什么分量,补充道,“我妈最听我外公的话,我会说服我外公把地图留给我。这张地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害死了小洁。哼,就算你不要,我也会扔掉。”
姜亦沉默了会,问:“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桌上的餐具碗筷,连同着剩下的大半桌菜都悉数撤了下去,服务员上了各色果盘和热茶,又给姜亦把桌上的热毛巾换了一条。一切服务都周到贴心,让姜亦冷冰冰的话到了嘴边又留了几分余地。
她问:“你觉得你女朋友活着的概率有多少?”
概率啊?
余砚文有点茫然,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日日想夜夜想,想得他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口唇发干:“概率都是他们那些讲大局观的人发明出来的一个词,我不懂。我只知道,落到每个人头顶上,不是1就是0,没有第三种结局,一半一半,各占50%。50%,那总归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50%,这就是希望,人总归是有些希望的,大的小的, 远的近的,支撑着人走下去。
这时候,姜亦有微信视频邀请进来,她看了眼,犹豫了会,摁了,示意余砚文继续。
“这一年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她还活着,下半辈子我这条命就给她用。她要是愿意我就娶她,不愿意也没关系。要是已经不在了,我求的,就是一个真相:她到底是真的想自杀,还是被人给逼得。她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因为我给她的那张地图。”
说到这儿,又是一阵茫然:就算知道这些事了,然后呢?
说实话,他没想好。
姜亦却点了点头,说:“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
余砚文一听这话,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姜亦说:“我不敢保证能救你女朋友的命,也不敢保证找到她。但是如果我找到了,一定告诉你。另外,我也一定不会再让那张地图再去害人了。”
余砚文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吗,站起身来的时候差点踢翻一张椅子,几乎是扑到姜亦这边的桌上,看着她,问:“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你要我怎么配合?”
姜亦看了他很久,说了句:“你就那么相信我?”
余砚文激动地声音都抖了:“我没有办法判断你到底是什么人,但如果你说的话能救人的命,那么我就选择愿意相信你。”
“不会变卦吧?”
“我这个人向来话出如山。我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懂得做人就和做生意一样,打定主意了,不管是赚是赔,都下本无悔。”
他堵他不会看错人,这个留着齐颌短发的年轻女孩他已经留意好几天了,看似安静清瘦,但眉目间总透着股狠犟劲儿,和他妈妈这样叽叽喳喳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一定能成事。
姜亦也站起来,看着他:“那你调查那么久了,还有哪些线索,都和我说说吧。”
说到这儿,她的目光落在窗户上:“时间不多了,晚一天找到,这世上可能就会多一个小洁,多一桩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