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朗在沉寂的夜色中徒步行走。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伴着夜色隐约可见，一波海浪打来，倾刻间，没了踪迹。
姜亦摁掉视频的那一刻，他心里悻悻的。虽然知道姜亦不会无缘无故挂断，但总归是第一次，他那么郑重其事，在夜凉如水的晚风里掐着点算时间，到头来什么也没等到，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好在，姜亦挂断过后很快给他发了消息：现在有点事，等会。
没过多久，视频请求就发过来了。
于朗唇角微弯，顺手抓了几把头发，又理了下刘海，这才接起来。对面姜亦那头，显然就没那么讲究，随意靠躺在沙发里，一手支着头，一手拿手机视频。
于朗本来想问她，刚才在忙什么，可是一见到姜亦这幅样子，喉头微干，忽然问不出口了。到底是头一次视频，还有些羞涩，总有些关心的话，在微信上很容易发出去，真到了嘴边反而难言。
几秒钟的冷场，好像忽然开始尴尬。
倒是姜亦，显得很随意，问他：“你在外面啊？怎么那么黑？”
“嗯，在海边。”于朗把手机举高，“看海吗？”
姜亦笑起来，把碎发挽到耳后：“太黑了，看不清。”
虽这样说着，但还是偷偷按下截图按钮。看着黑漆漆的海面，忽然想起来：“哎于朗，有一次在梦里，我们一起去海边，我还给你折了星星。”
彼时以为是永别，而今想来，那些酸楚和悲伤早已过去，只有回味悠长。于朗轻轻摸了下手机屏幕中姜亦的脸颊，说：“嗯，我记得。等这些事完了，我们一起去看海。不看宁波这种，去看更好看的。”
姜亦点头，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对了，我有地图的消息了，明天先去一趟贵州山里。”
于朗眉心一蹙：“我明天就过去找你，你等我一起。”
姜亦大致把今晚上从余砚文那得到的消息和于朗通了气，说：“你别来这边找我了，直接桐梓见吧。”
“那你答应我，不准私自行动，等我一起去。”
姜亦是惯犯，于朗不得不三令五申。
姜亦点点头，保证这次绝不再犯。继而又说：“对了，还有个事。”
于朗：“嗯？”
“记得甩掉程美儿和项阳，他们也该去学校了。”
说这话的时候，姜亦朝着于朗笑，如同今年跨年夜在达瓦更扎的那个夜晚那样，笑得嘴角和眉梢都弯弯的。
刚认识的时候，姜亦从来不笑，就算笑，那也是冷笑，嘲笑，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后来熟了，才知道她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
耍小心思的时候她会狡黠的笑，开心的时候她是略带克制的那种浅笑，得意的时候就笑得很张扬，不管哪一种，都格外打动人。
人认识久了真好，好多事都成了往事，每次想起来，都有不同的心情。
于朗眼角眉梢也挂了笑，只听他说：“那我可不敢，要甩你自己甩。”
***
钟欣雅三人绕了一圈回来，见到于朗还在打视频，程美儿有意戏弄，悄悄走到他背后，想给姜亦来个出其不意。谁知道，还没靠近，于朗也不知道和姜亦说了些什么，挂掉视频主动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项阳小心地斟酌于朗的脸色：“朗哥，亦姐那边，出事了？”
程美儿呼吸一滞，也盯着于朗看。
于朗答得含糊：“也不是。”
程美儿心头咯噔一声，憋不住了，凑上前去拍着于朗的袖子：“哎呀，急死我了，你快说呀！”
于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姜亦没出什么事，就是，她给我交代了一件事。”
顿了顿，才说：“叫我甩了你们俩，催你们回学校上课。”
话毕，钟欣雅憋不住地笑。
程美儿的脸色很奇怪，顿了有好几秒，然后朝于朗大吼：“于朗！你怎么那么快就被亦姐给带坏了！”
***
遵义汽车站。
时值中午，姜亦进饭店吃饭。
店里人很少，她选了个角落的靠窗位置，点了一份豆花面，埋着头呼哧呼哧大快朵颐，时不时抬头往门口望，朝车站的出口望，进进出出的车子很多，呼啦啦一大群人扛着大包小包挤进挤出，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没有杨晓羽那群人，也不见那天骑电动三轮运化肥的那个男人。
吃到一半，程美儿的电话进来了。
姜亦问：“你们到哪了？”
程美儿支支吾吾，看了半天路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听边上钟欣雅说了句，快了，半个小时到。
姜亦又问：“吃饭了吗？”
程美儿压低声音：“亦姐，我和你商量个事呗。”
姜亦觉得好笑：“我不让你们跟着，你们不也还是跟来了，还用得着和我商量？”
“不是，不是这个。我是想让于朗帮我开一张实习证明，我好和老胡交代呀。”
姜亦乐了：“那你和他说呀，问我干嘛？”
“这不是，于朗说得你答应才行……”
只听边上的项阳扯着嗓子在那头没事找事：“朗哥你行不行啊，现在就那么怕亦姐，以后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啊。”
姜亦心里泛起一丝别样情绪，不觉嘴角也噙起淡淡微笑，故意压了压嗓子，故作平静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过来，请你们吃面，过时不候。”
“哇哦，项阳项阳，亦姐说要请吃面！铁公鸡居然拔毛了。”
项阳还在追着于朗问一些有的没的，一时间电话那头热闹异常。
姜亦咬着嘴唇笑起来，她招呼服务员，叫帮忙加碟小菜。程美儿在那头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什么？”
“亦姐！于朗说，以后你们家你说了算！”
姜亦眼波温柔。抬头的时候，随意将头发挂耳后。可就是这一瞬，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伸头往门口那个方向那么一瞅，只见外头进来几个人，气势汹汹，看面相……也不必看面相，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几个人不好惹，只见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吼：“兄弟们，在这儿呢！”
姜亦心里咯噔一声，看着那行人径直冲她而来，顾不上程美儿在那头连连追问，勺子咬在嘴里，电话往兜里一揣，抬头盯着对方看。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像是录放机忽然按下了开关键，坐在姜亦隔壁桌的，都下意识把凳子挪远了些，过了几秒钟，店里人去楼空。
带头的那人面生，语气很不好，和姜亦面对面坐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用手指着姜亦的鼻子问了不少问题。
姜亦眼巴巴看着他，拿下咬在嘴里的勺子，问：“能不能说普通话？”
好么，那一口方言，不夹杂任何一点普通话口音，真是如听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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