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人来说,人生本来就是一派胡言。
“只能说他该死,我一点都不后悔!”杨燕啐了一口。
“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老婆了,但是架不住他是本地人,在这边有房子,而我一个外地人,靠一两千块钱的工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那时候的她,眼界,见识,穿衣,谈吐,为人处事样样都不行,就连口音都不对,处处受排挤。
体面的工作寻不到,兜兜转转大半年,只靠一份工厂流水线的工作糊口,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钱,是人的底气,她需要这底气撑起往后的日子。虽然张聪不算个很好的选择,但已经是当时的她能选的最好的一个了。
“我们俩在一起没多久,他就离婚,和我登记了。结婚后,刚好有一个机遇,我们做小生意赚了点钱,想把生意稳定下来。他不同意,想把钱留着养老。要我说,男人没出息啊,没别的,就一个字,怂!
后来在这边时间长了,我认识的人也多了,开农场的老板,在县里当公务员的小年轻,哪个不比张聪那怂货强。”
结婚好比合伙做买卖,有更合适的了,那这桩生意自然就要换人做了。
张聪心里有气:“杨燕,我当初怎么对你的,你摸着良心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世俗,势利,没良心!简直掉进钱眼儿去了!”
杨燕收起笑,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当初?你图我年轻吃的开,我图你是个本地人,大家都有所图,怎么还和良心扯上关系了。”
“杨燕啊杨燕。”张聪摇摇头,“是我看错你了,一天天的,跟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她气极反笑。
“我为自己筹谋打算就是坏?非要给你洗衣做饭白白付出才算好?反正规矩都是你们男人说了算,好女人就要天天服侍你呗,便宜和好处都是你的。”
杨燕说话做事很利索,骂人的时候也毫不拖泥带水。
“妈的,我们结婚你没捞到好处?我们家给你的钱不算少的。”张聪嗓门也大了起来。
“这些年我又是当保姆又是当管家的,拿这点钱不过分吧?你敢说今天市长女儿要嫁你,你还会眼巴巴的和我过?人人都有私欲,你能选市长女儿,我自然也能选别人,”
她抬手打断他的争辩。
“也别说你不会,我还不了解你?只是人家市长女儿看不上你罢了。都是脱光了衣服一张床上睡过的人,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权衡利弊是本能,不只是你这样,我这样,男男女女都这样。”
她把东西收拾妥当,其实要带走的东西也实在不多:“一句话,好聚好散吧。”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后来,也不知道张聪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知道了杨燕和市里头有名的企业家搞在一起了,企业家也是有家室的,还是个倒插门,说是有钱有势,其实全要听岳父。
有了这个把柄,如同有了个金饭碗。次次问杨燕要钱,杨燕都很爽快。一开始是几千几千的给,后来几万几万的给,最近几天,张聪说想在县城买套房子,要杨燕出个首付。
摊上张聪这样的人,是个无底洞。
杨燕考虑再三,去农贸市场买了老鼠药,一起吃饭那天偷偷放在张聪的饭碗里,索性一了百了。
事情其实很顺利,她了却一桩心事,倚着番薯洞边上的一棵树享受烟盒中的最后一支红塔山,看着那缕缕白烟袅袅上升,心中十分惬意。
要不是看见身后草丛中发出的点点光亮,和微微晃动的人影。
所以,她灵机一动,摸出口袋里装老鼠药的袋子,不管不顾把里面的碎屑粉末吃了进去。
杨燕笑着问钟欣雅:“我做错了吗?什么好女人坏女人,你看看那些一心谋爱的,有几个好下场?”
杨燕在网上学到一个新鲜词,叫“男权社会”,真是一点都没错。男人们想要贞洁、奉献、永远忠诚的女人,如果说,那些才是好女人。那他们又为什么放着好女人在家,还心心念念别的女人,在上班路上盯着大马路上的大腿看,或者隔着办公位、站在高处玻璃窗偷看,在脑子里出演各种意淫幻想。
钟欣雅不予置评,冷着脸问:“那张聪一家四口,还有三条人命呢?”
“他们不关我的事!我和张芝花无冤无仇,好不容易母女团聚,为什么要杀她们!”
“张芝花的女婿失踪了,也和你没关系?他们真的不会只是花钱委托你扔一只装衣服的箱子那么简单吧?”衣服哪里不能扔,非得把自己的棺材板掏出来,花大价钱去处理?这说不通。
钟欣雅和项阳、程美儿在市区的居酒屋见过张芝花的女儿女婿吵架,那时候她出手阻止了一场家暴,同时也看出那个女人眼里熊熊恨意。她办过不少刑事案件,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往往就是这样的表情。
杨燕满不在乎:“谁知道他们一家人在搞什么鬼。我跟张芝花的女儿就打过一个照面,她女儿的老公更是一面都没见过。当时看到他们母女团圆心里还是祝福的。那天晚上我自以为毒死了张聪,就没再去他们家。装张聪那个行李箱是我随便找的,我也不知道张芝花家的那个箱子最后她们怎么处理。”
“今天你也算是救了我,可以再和你说个事。其实,不光我一个人想张聪死,张芝花母女心里也不干净。那天我在他们家门口,听见张芝花母女就悄悄在说什么把儿子弄死算了什么的,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说不定张聪也知道,所以醒来以后,回到家里,把他亲妈和亲姐都给杀了。”
“我就是没想到,张聪那么胆小如鼠的一个男人,杀起人来那么……”
那么……那么怎么样,她实在没想到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这场惨剧。
钟欣雅细细听着,沉默不语,眼睫浮动,眼影在光线照耀下熠熠生辉。杨燕看着钟欣雅的脸,恨恨咬牙:同是女人,命到底不同,等你摊上我这样的事,看你还能优雅到几时。
钟欣雅倒是不在乎杨燕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替她算账:“你这算是杀人未遂,请个好一点的律师……你还不到四十吧?人生还长,重建个罗马城也完全可以。”
杨燕笑,豁出去了:“那你是不知道,其实我身上还背了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