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找到姜亦,只是时间问题。
日头刚刚落下,于万家灯火渐次亮起的时候,警车呼啸而来,在镇宾馆外头一个急刹车,几个刑警带着一位中年人进来了。
裴夏阳和姜素订房的时候,是用自己身份证登记的。虽然两人已经退房回云南,但一打听就能知道姜亦在哪了。
程美儿有点紧张:“亦姐?怎么办,警察找上门来了。”
刑警队队长邵梓童亲自出马,带着个年轻助理来势汹汹。程美儿看到那个警队的小年轻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老板娘如临大敌,不断点头。
老板娘的脸色不是很好。小地方本就没什么生意,于朗几人包下宾馆所有客房,原本开心的不得了,现如今才觉得自己可能要惹上事了。
她目光复杂的带着警察去往姜亦的房间。
程美儿拨完项阳的电话又去拨于朗的,心里烦地直跺脚:“亦姐,他们都没接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那具尸体,不会那么倒霉被警察撞见吧?”
要是于朗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那可真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别那么紧张,也可能是为了方便,手机静音了。”钟欣雅给姜亦提建议,“事情闹那么大,还是先照实说吧。”
程美儿接话:“对对对,照实说,我们不怕啊,有于朗做人证的!”
钟欣雅苦笑,这算哪门子的人证,说不定只能被算作共犯。不过,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亦的头皮有轻微的发炸,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知道张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看见自己去过案发现场。
是他在撒谎,还是?
昨夜凌晨,送杨燕去医院过后,那种全身发寒的感觉忽然又上来了,冷到手指打颤心口难忍,于是就回了宾馆睡了会。
在那段睡着的时候?
姜亦心慌:我失控过么?是不是自己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控制了?像每一道怨气找上那些人的时候一样,我会有这种时候么?还有……
以前她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种和生物学老师教的完全不一样的观点。
书里说,种子最长可以保存几千年,就像埃及金字塔里的种子,它保存了很久很久。只要它是种子,它被包裹在厚而冰冷的壳里,一直沉睡着。
它永远不会死去,种子永生。
而人类以为的“生”,反而是它的死。
它发芽了,生根了,它就开始了一场注定奔赴死的路程。
那上古神灵残留的四方怨气,是不是也一样。
她以前一直以为,把怨气封印在地图里,乃至被自己的身体吸纳,就万事大吉了。
而其实,怨气就像一粒种子,它永远不会死去,它一直在那里。
在她的身体里,等待一场生根发芽。
***
顿了十几秒钟,姜亦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把房门一开,直接迎了出去。
钟欣雅抢在姜亦前面,对上邵梓童那锐利似剑的目光。
这目光从钟欣雅脸上掠过,微微一笑,立马转到了姜亦身上。只见她转头朝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范大爷,你过来认一下。”
那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叫范国平,驼着背瑟缩着往前走了两步,对上程美儿生硬戒备的目光,他下意识觉得全身发冷,往后退了几步,又去看姜亦和钟欣雅。
程美儿咄咄逼人:“满嘴跑火车的人就是你对吧?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亦姐去过张聪家里?”
范国平看了眼程美儿,又看了眼姜亦,像是心虚,蓦地点点头,低下头没说话。
邵梓童:“只是例行问话,希望你们配合。”
“好啊。”姜亦冷笑一声,显得很淡定,“身正不怕影子斜,正好我也有一些线索要提供。”
“嗯?”邵梓童的表情颇值得玩味。
“我们村统共那么点大,之前河里淹死个人都有一拨拨的人要去看事后的热闹,更何况是这次那么大的案子,我知道点线索也没什么奇怪的。”姜亦尽量把自己身上的嫌隙洗到最低,“不过,我的线索,和张芝花没关系,和她儿子有关。”
“啥?”邵梓童的助理小陈统共没办过几件案子,一听这话立马脱口而出,“你有张聪的消息?”
“嗯咳咳!咳!”邵梓童扶额,不是说警校高材生吗,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懂,真不知道上学时候怎么学的!
姜亦和钟欣雅把这一幕看在眼睛,对视一眼,彼此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助理小陈却对邵队的提醒毫无所查。他这些日子见到的,不管是证人还是嫌疑人,一见到刑警队的人,总是面上带怵的,多多少少心里忐忑。但像姜亦这样从容淡定的,还真没见过,尤其是现在遇到的还是那么大的凶杀案,她又是重大嫌疑人。
于是,下意识嗫嚅了一句:“杀人以后又来提供线索,还是这么变态的杀法,这心理素质真的可以啊。”
听见这话,钟欣雅面上一冷:“还没判案呢,更没证据,你们警察就直接确认凶手了?”
钟欣雅的语气很差,小陈面红耳赤,局促又忐忑,磕磕绊绊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邵梓童皱眉,狠狠瞪小陈,又对姜亦抱以歉意的一笑:“不好意思,实习生,嘴上没规矩。法官没判之前,谁都只是嫌疑人。不过,还是请你走一趟吧,配合我们做笔录。”
事实上,不光是小陈,刑警队里不管是不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同事,都觉得八九不离十,凶手就是这个小姑娘没错了。,凶杀案发生在凌晨,你说她好巧不巧就在那个时候路过,还是一个人,嫌疑很大的。
一方面,她母亲是个神经病,说不定女儿遗传,犯病了也说不定;另一方面,有心理专家研究过的,短时间内遭遇重大家庭变故,人的心理状态是很容易出现问题的,不少报复社会的变态杀人狂都是因为遭遇巨变,性情大变。
***
在警局里,乌漆抹黑的环境,压抑的光线,冷冰冰的询问,普通人很容易心里崩溃。
但姜亦不是,她好像是对这些外部环境司空见惯了。
负责问询的小干警脸皮涨红:“编?你继续编?还咬死不松口,现在不说等会有你苦头吃的时候!”
姜亦这些年也是看惯了众生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真在听群众的声音的包青天,也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虾兵蟹将,她心里有气,中气十足:“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就是和我男朋友去散步,我就是看见张聪的前妻鬼鬼祟祟上山。至于为什么那棋牌室老头会看成是我,那个杨燕又上山干什么去了,你应该去问他们啊?问我,我怎么知道!”
“什么玩意儿!”干警把本子一摔,腾一下站起来。正要发作,邵梓童推门进来。
“啊,邵队。”
“有线索吗?”邵梓童边坐下边拿笔录本去看。
干警:“好声好气跟她说了,老实交代,积极配合我们,这也是将来判刑的一大考量因素。可这小姑娘偏偏不听,瞎话编了一套又一套。”
“她说案发的时候,自己在谈恋爱,又说在路上看见张聪那个离了婚的老婆晕倒在山脚,就给送医院了。可是我一查,医院今天早上压根没收治过张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