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惊吓声,响彻天空,惊落好几片高处的树叶。
有几片树叶飘落在姜亦耳边。她和于朗都没说话,她这个角度刚好看得真切:行李箱里面,俨然就是一个人。
于朗小声说:“应该已经死了,没听到心跳声。”
云层散尽,月光徐徐洒落,落下一地斑驳树影。杨燕顿了半晌,回过神来,盯着箱子里的人,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根红塔山。
明后天就要开春了,风还是那么大,点烟的手好几次哆嗦,打火机也好几次打不着。她猛抽了好几口,尼古丁让她逐渐清醒,从混乱思绪中缕出思路。
箱子里的那个人,正是她的前夫。委托她办这件事的,是她前夫的母亲。
那么,凶手是谁?又为什么要演这一出戏?
不管是谁,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无法改变的某些事实:月黑风高夜,她一路左顾右盼做贼心虚,把行李箱运到了这儿,试图抛尸。
报警看上去是最好的方案,毕竟人不是她杀的。
可是会有人信吗?眼下人证物证俱全。
如果警察盘问起来,她的嫌疑是最大的,别说拘留,坐牢也有可能。
现在该怎么办?
干脆放一把火算了,把什么都烧个一干二净?
不行,那样反而坐实了罪名。
抛下尸体逃跑?
跑是可以,甚至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从没打开过箱子,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反正大量的泥土也早就抹干净了指纹。可是,把箱子运上山花了足足两个小时,难免从中出纰漏,万一路上被人看见了呢?
被人看见几乎在所难免,毕竟,现在就有两双眼睛躲在后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其中还有一个是男人,她没可能打得过。
***
明月已坠,朝曦东升。
钟欣雅的车几乎是和这辆警车同一时间从新溪市区一路往最偏远的村镇开,她的车拐去镇上的一家宾馆的时候,警车继续朝着村里头去了。
“钟大师,你说亦姐怎么那么倒霉啊,到哪哪都能遇上事儿。”程美儿在车上气得直跺脚。
这一整个寒假,项阳从没起那么早过,此刻双目无神,阿基米德的杠杆都撑不开他的上下眼皮,但依旧拿着手机疯狂在微信群里打字,一边打字一边说:“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也不说清楚,两人手机还关机。”
钟欣雅心里也犯嘀咕:“算了,等到了宾馆碰面了再说吧。对了,昨天地图那个事情,有消息了吗?”
“哎,说起这个我就更生气了。”程美儿把头抵在副驾驶储物箱上,咚咚咚撞了几下,“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我们该不会是遇上什么骗子了吧。”
“哦对了,那小孩早上在微信上和我说,其实那压根不是他的小姨,就是他们家邻居的租客,平时还挺照顾他们家生意的,其他一概不知。”
项阳在后面提醒:“美儿,你那头悠着点,别到时候把租来的车撞坏了,咱都是穷学生,可赔不起。”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啊?”程美儿咂舌,“我看见你上学期文化课的成绩了,你信不信,我家的狗去考都比你考得好。”
“就你家那狗,狗拔萝卜的视频看了多少遍了,到现在都还不会把萝卜放回去,我看估计是随主人,智商堪忧。还给它取名叫小熊……”说到这儿,项阳忽然一顿。
他条件反射般想起台岛遇见的活人狗熊,只几岁大的孩子,睡意一下子去了大半,挠挠头发,疙疙瘩瘩的说,“那个,我刚才没睡醒瞎说的,对了,钟大师,我们还有多久到?”
程美儿呢喃了一句:“我家的狗已经改名了,不叫小熊了。”
车内的气氛重又恢复冷寂,就像冬末春初时候清晨的薄雾,贴到脸上,人的心头也跟着一颤一颤的。钟欣雅打开窗,点了支烟:“还有一个多小时,你们要不再睡会?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
***
警车一路鸣笛,最终停在了张芝花家门口几十米远的地方。村路本就狭小,此刻早已经被看热闹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刑警队的负责人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挤不进现场。
“让一让,让一让。”
派出所的人见市局的人到了,急急走过来:“是邵队吧,不好意思,您刚回去休息,就给我们叫回来了,实在是情况特殊——”
“应该的。”邵梓童睁大眼睛强忍住涌到嘴边的哈欠,“怎么回事?捡要紧的说。”
身边的助理小陈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邵队,死者一家三口,母女均遇害,儿子下落不明。因为血腥味太重,邻居早上一大早报的案。”
说话间,邵梓童已经走到室内,两具尸体被并排放塑料布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过于离谱惨状还是让她倒吸一口寒气。
目测两人身上至少有二十处伤口,主要集中在手腕脚腕,咽喉胸口等大血管动脉上,最让人不忍看的,是她们心口位置那个恐怖的血窟窿,凶手残忍地杀了人之后,还丧心病狂地挖出了两人的心脏。
“怎么样?”
“不行,我们过来之前这件事就已经在村里传开了,现场早就被破坏,提取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痕迹学调查组同事显得很无奈,“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场没有打斗痕迹。”
邵梓童蹲下去检查尸体,又问法医:“有什么发现吗?”
“失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3点左右,案发时间再往前推推。”
邵梓童点头:“要么熟人作案,要么对方下药了,血液成分的检测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助理小陈在边上问:“会不会是连环凶杀案啊?”
毕竟,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半个月前也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杀人案件。杀人手法,死亡原因,几乎如出一辙。
法医摇头:“我看不像,之前那件案子,下手力道很重,死者是短时间内死亡。但是这两具尸体上的伤口虽多,但是手法很生疏。况且,上次那位,心脏是自己亲手……”
“有他家儿子的消息吗?”邵梓童点头表示明白,转头问助理小陈。
“暂时没有,手机定位正在锁定中。另外,也没有发现这些天有可疑人物进出村子。”
“邵队,大发现!”负责走访调研的同事三两步过来,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激动,“开棋牌室的一个村民说,今天凌晨的时候,看见姜亦和这户人家的儿子打过照面,然后独自一人往后山上去了。”
“姜亦?”
“就是半个月前,河边杀人案那户人家的女儿。”
“带我过去。”邵梓童边往外走边交代助理小陈,“那个姜亦现在在哪里?把她找来。另外,这几天出入过张芝花家的名单给我一份,路上有监控的话,也都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