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受人之托,杨燕才不会趟这摊浑水。
几天前,杨燕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间,被手机铃声吵醒,屏幕显示一串陌生数字。做她这行的,有陌生来电太正常了,但是谁会选这种夜半时分,她困意正浓,那手指使劲揉揉眼睛,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些才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杂音。
“喂?找谁?”
还是没有人回答,只有滋滋拉拉的怪异声响不停传来。搞什么恶作剧?就在她要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有人咳嗽了一声。
声音听起来很熟:“是,是我。”
谁啊,杨燕有些纳闷,但是没好意思开口问,毕竟做她这行的,最忌讳这点,她尬笑:“哦,怎么那么晚给我打电话?”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离婚那么多年了,我孤家寡人一个……”
“好,我听人说,你那里,什么都能买卖,我卡上还有千把块钱,想在你那里买个服务。”
“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就当帮我个忙吧?行么?”
说到这,杨燕终于听出来话筒对面那人是谁了:“那个,你身体还好吧?”
“我没疯,我很清醒。我女儿回来了,你知道吧,找到了!回来了!”
杨燕从床上坐起来,左手握着手机,右手在床头柜摸索着点了根烟:“哦,找到了就好,恭喜啊。你们最近怎么样,都还好吧?”
“好什么好,哪里好的了啊。家不像家,还好你走得早啊。”对方絮絮叨叨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过了会才有进入正题,“我们家女儿回来了,她正在闹离婚呢,她老公也追过来了,所以我想让你帮帮忙。”
杨燕咬着烟屁股猛吸一口,伸手把烟灰敲进床头的烟灰缸内,不咸不淡开口:“我们都多少年没联系了,要我帮什么呢?”
要求很简单,请杨燕帮忙运一只箱子,偷偷运出来,不能告诉任何人,挑个夜深人静的时间,将这只行李箱送去后山上,自家挖的那个番薯洞里,然后她直接离开就行。
“杨燕,你能帮我吗?”
没有回应。
“那你要多少钱,你直接说吧。”
“这不是钱的问题。”杨燕把烟在烟灰缸里辗灭,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我是做生意的没错,但是我不做这种生意。”
***
姜亦和于朗一直跟在杨燕身后,中间停下来休息了三四次,约莫走到半山腰的位置,杨燕绊了一跤,扑倒在齐膝深的荒草丛中,居然迟迟没有再爬起来。
月亮彻底被云层遮住,一丝余韵也无,山林内彻底坠入黑暗。
姜亦和于朗在后面一处荒草从后头蹲着没动,对视一眼。于朗心下盘算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姜亦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再观察观察。
果然,过了会,杨燕就自己爬起来了,又坐在地上休息了会,朝一个方向摸索着什么。于朗和姜亦没有跟得太紧,也看不清她正窸窸窣窣在扒拉什么东西。
林子里太静了,姜亦拿出手机打字,打完了递给于朗看:
她有心跳吗?
于朗轻轻点头。
有心跳?那就是正常人。
姜亦又打:你觉得行李箱里是什么?她是来埋东西,还是来装什么东西?
于朗想了想,拿过手机在上面打字:看她一路上抱着箱子那么累,应该是装了东西的,否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没必要演戏吧?
嗯,姜亦也是这样想的。正想继续和于朗说些什么,于朗放在她腰侧的手稍一用力,示意她看前面,杨燕有了新动作了。
只是这力道不轻不重的,于朗揉着的位置又恰好处于腰部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姜亦心下徒然一震,那种电流一般的感觉又来了!惹得她莫名紧张,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下一刻,转头恶狠狠瞪了于朗一眼。
于朗正一本正经地盯着杨燕的一举一动,感受到姜亦投射过来的不那么友好的目光时,一脸无辜地看着姜亦,那表情就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无所查,问:怎么了?
也不知道他是无心还是有意,姜亦气得牙痒痒,用嘴型骂他:去你的!然后转过头不去看他,身体一侧微微用力,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于朗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笑,手轻轻在姜亦手臂上摩挲了几下,用气音在她耳边提醒:“别动,小心被她发现了。”
此刻的杨燕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发现后面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两双眼睛。她年纪不小了,晚上山路本就不好走,还搬着个那么沉的行李箱,早已筋疲力竭,两臂哆嗦个不停,像得了帕金森。
只见她一手拉住行李箱的拉杆,一手托住行李箱一角,半拉半抬的把箱子往边上一个洞里搬。轮子嵌进泥土里,让这个搬运工作显得更加艰辛。杨燕把气憋在胸口,双手绷紧,稳扎下盘,只把箱子拖到洞口处,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是一只非常老旧的行李箱,并没有密码锁,她忽然很想再看一眼里面装着的东西。大概是做生意养成的习惯,事成之后总要进行二次确认才会安心。她把手放在行李箱拉链上,思考良久,又觉得没这个必要,顿住了。
又把箱子往山洞里推了好几公分,用泥土枯叶遮了个严实。处理的差不多了,杨燕拍拍身上的土,起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霎时停住脚步。
这是被发现了?姜亦不自觉放缓了呼吸,蹲的更低了些。
不过,杨燕并没有发现她们,杨燕的所有心思都在那个行李箱上,她回头盯着那只箱子看。
一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摸出手机。颤抖的双手来回戳手机屏幕,她带着橡胶手套,按了几次密码都不对,好长时间才解开锁。
她深呼吸几次,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翻找到那个没被她保存下来的手机号,思虑再三,按下拨打键。
短暂的等待后,铃声自她身后响起。
杨燕握着手机,好几秒都没动,然后是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手机铃声的传来的方向和位置。
姜亦差点儿以为是自己手机没静音,于朗用极微弱的声音说:“铃声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
箱子。
杨燕显然也发现了,她蹲到行李箱旁,三五下找到拉链,一把拉开。
她看见一个男人缩头缩脑的蜷缩在木箱内,脑袋耷拉在胸前,手脚束缚在怀中。
她一路上运送的,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