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城主好福气，抱得美人归了呀。”
“是呀是呀，神女大人和裴城主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俏的璧人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哟！”
“般配是般配，但神女大人是不是有些......”
“行了行了，大喜之日，说这个干啥，快瞧！人要来了！”
好吵，稷下什么时候出了个神女和城主。什么大喜之日，莫名其妙。
西施自黑暗中睁眼，想瞧瞧发生了何事，但一睁眼，她反而说不出话了。
这里根本不是稷下！
家家户户敞着门，门前立着人，檐边挂满了流光潋滟的彩灯结成的串。纵使身体透着一股重游故地的熟悉感，但西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的景象。
脚底绵软，仿若置身仙境云端。她转头瞧了瞧眼前的路，两旁皆是住房，只有中间，一条漫长通畅的大道，铺成了一地的绫罗。
倏然，道的侧边窜出一只约莫七八岁的小娃娃：“神女姐姐，你今日可真好看。这是瑜瑜给你藏的糖。”
一双湛湛有神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西施，见她久不开口，女孩又羞答答地将手抬起，捧着手心已经化汁的糖果，努力地举到了西施的胸前，“神女姐姐，可不可以尝一颗呀。”
“瑜瑜！”一声略带责怪的妇女斥呼，“你怎么跑出来坏城主他们的大喜事呀！”
小女孩满脸彤红，倔着道：“才不是捣乱！城里的姨姨们都说成亲的人要在喜路上吃一颗糖，这样往后的日子才能甜甜蜜蜜的。”
“哎，这孩子，真是让大人见笑了。”妇女上前，准备抱走这个挡在路中央的小姑娘。
“甜甜蜜蜜？”西施疑惑开口。
“叮~叮~”双踝金铃作响。西施下意识朝前迈了两步，蹲下身，薄如蝉翼的清湛水纱及地，双指捏过女孩手中的糖，放入口中，舔了舔指尖残余的糖汁，眨眨眼，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一句柔声的“好甜”，小女孩的脑中瞬间闪过了出水的芙蓉，沐雨的桃花，最后定格在彩舫荷塘间的那一株玉莲之上。
不谙世事，遗世窈窈。
“阿娘，你说，神女姐姐，当真是个无情之人嘛？”
西施并未听清这句童言，她控制不了自己，只能任由着这具躯体往前迈。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步步生莲。
西施的意识愈渐昏沉。她现在还睁着眼吗？但她看不见眼前之路，看不见身前之人，唯余一声低哑温柔的呼唤悠悠传至西施的耳畔。
“灵儿。”
灵儿......灵儿是谁。我是西施，是夷光。
你又是谁。
西施的右手抚上面前之人的脸庞，顺着俊朗的下颌，缓缓摩挲而上。
双唇轻启：“......”声音好似被刻意模糊，少女未听清一字，却感受到她的手腕被一股力蛮横地扣住。
那人将少女的手举起，放在自己的心口之上，有些颤抖，又有些用力地按住，跪下问道：“小殿下，可曾开怀？”
即便隔着那层层叠叠的布料，西施依旧被男人烈阳般勃勃的心跳律动给骇住。她不曾如此亲近又暧昧地触碰过一个异性。即便相识如东方曜，亦未曾有过。
西施变得慌张，她急于挣出男人的桎梏，可身体却是一动未没动。
“我愿意的，你不必担心呀。”
“与你在一起，我觉得很不一样。”
“凡人间的情爱我不懂，但大抵也与我现在的心情不甚相同吧。”
“想和小将军一起玩，一起吃好吃的，再与你同归，这样的心情吧。”
“若是一辈子都能和小将军一起去吃好吃的，一起去玩好玩的，被绑一辈子也是值得得很呢。”
少女的笑声清澈动听，却听得那人一声哽咽：“好，那我...便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决不让你一人孤苦伶仃！等一切结束后，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吃遍天下珍味！”
究竟是谁，那关键的三个音节。
不自觉地，西施脸上一阵温热，泪水滑落，犹如两束湿漉的阳光，一瞬之间照亮了黑暗的世界。一种无法言状的解脱，激荡的情绪驱使她开始了行云流水般的回想过去。
远道而来的灵魂，开始哭泣。她又能看见了。其实泪水的遮挡令她看得并不那么真切，但西施的脑海还是自动补全了一副容貌。
金色长剑灼灼如星，赤黑锦服洒脱不羁。鹰翔于天破浪乘风，星辰之子裂空逐星。
心颤动的频率随着呼吸的加快愈渐急促，有什么在西施的心底不断扑腾，如春笋即将破土而出。
“叮~”足间的金铃又开始摆动，西施的意识与梦境蓦地断裂。辞花小院内，案桌上那褪色的纹铃被风吹动，脆响一声，与梦中的足铃融为一体。
“百转情思梦里连，
年年君悦美红颜。
好玉衬月缠绵事，
合手共度今生缘。”
稚嫩的童声乐谣自远方传来，收留着漂泊无依的灵魂，欲将其带回故地。
此时，当是晴空万里，却见紫光叱咤，在天穹之上腾出千百条纹路。
“轰！”地一声天雷，打散了歌声，也惊得西施睁开了眼帘。
“云......逍......”西施双目无神地默念着。晕眩和令人作呕的头疼接踵而至，逼得她不得不缓了神。
西施深深地呼了口气，她起身，环视稷下的小居，艰难地打量着周朝的一切，浑浑噩噩，从陌生再到熟悉。
这梦那样的真切，她几乎不能忆起自己是谁，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残念就这样寄宿在了她体内。
西施移步到了窗边。
她于隐约间听到了雷声，也正是那道雷将她拽出了梦境，可现在，天朗气清一如她睡前那般，连一片乌云也未能寻得分毫踪迹。
她不觉得悲，但心中又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把初夏的明媚纳入口中，却只尝出干涩与浑浊。
就这样，直到太阳再次从云层后现身，西施也没有改变半分。
炙烈的日光打在她身上，照在她眼里，她终于没能忍住，眯了眼，挤出了一滴泪。
曾以为念念不忘的人啊，你可还能再一次念出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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