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市,白云机场,候机室。
陶耀杰目光黯淡,沉默不语,坐在椅子上。
目不转睛的翻看着手机里的相册,少女春心荡漾的吻着一个少年,时间戛然而止,脑海里不断涌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彤彤的,像是镶嵌在眼窝里的红宝石,甩着赤红的锋芒,刺痛了少年的心脏。
昨夜今日,恍如隔世。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他想要触摸幻境里的人,想要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幻境轰然崩塌,破碎的玻璃漫天飞溅,可他却固执的没躲避,拼了命的想要拼凑修复破碎不堪的幻境,锋利的碎片不小心刺伤了他。
“尊敬的各位乘客请注意,飞往A 国的 XC306 机即将启程,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好检票登机!”
巨大的飞机场上,广播站播报的乘机信息重复响彻。
“走吧,快登机了。”
陶艺兴看了眼手表,轻声打断陶耀杰的思绪。
少年站起身,双手习惯性的插进深灰色的羽绒服口袋里,却又不习惯的抽出来,蜷缩了下脖子,没说话。
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繁杂吵闹的人群,他想迅速地找到一个人,然而,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没有他要找的人,失望的眼神耷拉着,很黯淡,仿佛是折了颈的水鸟的双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暗影流动,却没有他想要的人影,少年很绝望,很无助,却也只能哀叹连连,无可奈何的走向检票口。
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回想起那些欢声和笑语,少年的心脏就忍不住的一阵抽搐,再深情又能如何?改变不了的现状和事实,命中注定要离开,陶耀杰,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现实的残酷。
他已经拜托好了林峰他们务必保护好宋馨瑶,昔日的好友也大多一一道别了,唯独偏偏遗漏了宋馨瑶,他不是忘了,而是太舍不得,舍不得和她分开,他怕自己万一和她道别就放弃了自己好不容易决定的断绝来往,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他真遭受不住沉重创伤的打击。
小时候他不信邪,天真幼稚的认为一旦爱情生了根,发了芽,就命中注定息息相关,事事相连,是不管怎么样,任何东西都拆不开,分不散的,然而,他忘了,爱情有得到,也代表着也有失去,就像是患得患失的梦境一样,今天他信了,现实是可以和梦境相串联、对接的……
苏菲看着陶耀杰落寞的背影,心疼的说:“这会不会对小杰太残忍了。”
“舍不得才对,毕竟他在这里足足生活了十几年,他得学会成长,慢慢就会适应的。留在国内,就凭他那点成绩,只会浪费时间,耽误他的大好前程,没什么进展,很难有出息。”
“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陶艺兴拉着苏菲,拎着大包小包,去了检票口。
宋馨瑶一大清早起来,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眼皮也跳动不止。
洗漱完毕出来以后,发信息给陶耀杰却显示出红色感叹号,打电话也是处于关机状态,她还以为自己没睡醒,重复联系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慌慌张张的跑去陶耀杰的出租屋,却被告知房间已经易主,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房东喊住了她,交给她一个很精致的透明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小星星,房东告诉她,这是原房主拜托他帮忙送的。
宋馨瑶到处的找他,去了墓园和学校,没有,还专门跑去他家,然而,迎接她的却是紧闭门窗的冷冷清清,她失望至极,打电话找林峰,在她的威胁下,林峰怯生生道出了实情。
宋馨瑶大哭,边擦泪边打车狂飙到机场,气喘吁吁的挤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缝隙,到达机场后,承载她爱情的飞机已经启动,她想攀爬围栏飞奔过去,却被工作人员制止,远远的仰望一架飞机煽动羽翼,荡起阵阵狂风,缓缓翱翔上蓝天,她眼睁睁望着在瞳孔不断缩小的飞机,痛哭流涕。
那是宋馨瑶哭得最无助的时候,情绪崩溃,撕心裂肺的痛刺晕了她。
全世界疯狂的奔跑,只为找到他,她想问清楚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的陶耀杰,不辞而别的离开,她怎么挽回,拿什么留住他?连一声“保重”都未曾和她说过,她,还能怎么办?
宋馨瑶想努力的睁开双眼,却累倒的晕厥了过去,那种像是沉入海底的虚弱无力,让她失去了知觉,流失了力气。
……
此后的每一天,宋馨瑶过得像是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不爱笑,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像是得了魔怔似的,期间,多次追求者示好求爱都被她一一婉言谢绝了,大家都私底下嘲笑她是不识趣的书呆子,却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林峰摇了十多个人揪出一个打一个,揪出两个揍一双。
宋馨瑶死了心却又没死心,偶尔还是会拆开陶耀杰送的小星星的,看一个哭一下,看完就小心谨慎的折回形状,始终都舍不得扔掉。宋馨瑶保存得很完好,专门买了个很漂亮的包装盒子用来存放,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数一数,看看小星星有没有少,数完又放回去包装好,物归原位,像是珍藏金银珠宝似的。
林峰三人都不敢招惹她,那不堪入目的表情很冷淡,很空虚,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一样,又似那清丽脱俗、高冷孤傲的天山雪莲,冷眼看世间的爱恨情仇。而他们,则负责起保护宋馨瑶的重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带着陶耀杰以小星星传达的话美美睡上一觉。
陶耀杰温柔的写:“馨瑶,你要乖乖的哦,我先去 A 国啦……”
陶耀杰甜蜜的写:“宝宝,有没有想我?不可以哭鼻子哦。”
陶耀杰心疼的写:“我也很想你,宝宝,务必要等我哦,等我大学学成归国,到时候给你办一场浩浩荡荡的盛大的婚礼!”
……
婚礼,宋馨瑶无数次做梦都能梦见,陶耀杰精心布置的场地,很好看,很隆重,他单膝跪地,钻戒缓缓戴进她的无名指里,这是唯一一句让她快乐一点的话。
高考结束以后,宋馨瑶放弃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南平大学,却选择要上一个人民大学。
学校里的所有领导和老师,包括校长,无一例外都亲自找过她谈话,做了很多思想工作,都想要她更改志愿。
他们实在想不通,放着好端端的南平大学不上,却偏要选择名不见经传的人民大学,要知道,南平大学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全国最高等的学府,虽然人民大学也好,但是跟南平大学比起来,那可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了,简直就是乌鸦撞凤凰,不自量力。
许莉也强烈反对,她好不容易供出来的女儿,考上好大学,明明值得庆祝的事情,结果一转眼,就和自己说换大学,她岂能随意让女儿糟蹋自己的人生?
大概只有肖丽丽能知道点皮毛,那天傍晚,她们在高中时候的母校里打羽毛球,宋馨瑶突然问她:“丽丽,我听说人民大学,是和国外接轨的,成绩很好的话毕业前景广阔,可以直接调任去A国当官,是吧?”
肖丽丽不解:“对呀,怎么了?”
“当个政府官员应该很好找人吧?”
“你想找谁?”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一片天,宋馨瑶看着斜照的阳光。
阳光将她分割成两部分,一半露于霞光,一半藏在阴影里。
宋馨瑶眯了眯眼睛,重新发了一个球,眼角似乎闪烁泪光,模糊了视线。
她苦涩的笑:“我想找个名为王八蛋把我丢在这里的白月光。”
开学了,各大学校新生报道,一所大学里,一名小女生拖着行李箱,背着装有一盒小星星的书包,慢吞吞的穿梭在流动的人群里,满心期待的去学校报道。
“陶耀杰,我答应等你,你承诺的,也要等我……”
此后的很多年,宋馨瑶去了很多地方,也到过很多国家,却再也没回过宜兴市,因为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