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黏在车轮上，与地面摩擦溅射出滚烫的火星，一眨眼，悄无声息的熄灭，无影无踪。陶耀杰不记得自己踩了多少次自行车载宋馨瑶上学和放学了，匆匆赶路，不知不觉就迎来了寒假。
宋馨瑶很开心，手舞足蹈，陶耀杰强忍落寞，因为他不想在宋馨瑶面前表现得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想带宋馨瑶去海边看雪，了却一桩心愿，这是他提前计划好的，只是一直深藏于内心，没说出来而已。
“馨瑶，我们去海边看雪吧。”
陶耀杰说，他没去看过海，所以不知道海长什么样，想描述却形容不出来。
“真的吗？”
宋馨瑶依偎在他怀里，舔着冰糖葫芦，嘴唇都被冰糖葫芦磨光滑了，还有一层黏稠的冰糖，仿佛蒙上了糖布。
陶耀杰看着，没忍住，捧起她的脸颊深情的一吻。
“很甜，很香……”
“有多甜，有多香？”
“跟冰糖葫芦一样的甜，一样的香……”
陶耀杰缓缓说着，拉着她就坐上了驶往大海的高铁。
距离宜兴市最近的海边有差不多两千公里，宋馨瑶吃完冰糖葫芦以后，就泛起了困倦之意，靠在陶耀杰的肩膀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陶耀杰把外套披在宋馨瑶身上，她的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浅浅的在呼吸，像是冬眠的兔子。
高铁上的人不算多，大多数在睡觉，安安静静的空间仿佛是在外太空。
陶耀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远处倒退的山水，鼻子一酸。
窗上的倒影里，少年看不清自己的脸，只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水珠滴落下来了，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混杂着心酸和无奈的水珠，沾湿了干燥的手指。
父亲和他说过一件事，父亲旗下的公司，名义上是母亲创始的，父亲只是遵照遗嘱，暂时是经营者，而继承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陶耀杰！
那天晚上，他拿着父亲给的母亲写的遗嘱，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睛积攒的泪水，淹没了他整个躯壳，他想呼救，却无人听见，像是坠入了深渊，声音被隔断。
他不舍得和宋馨瑶分开，更不想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凭他这次期末的成绩来看，大专都难上，而距离毕业，就还剩几个月了，他不是神仙，无法施法让自己拥有超能力，在短短几个月内全复习完高中的知识。
不出国，留在国内深造不了，出国起码父亲能给他国外顶尖的资源，到时候他接手母亲遗留的公司，也不至于满盘皆输！
陶耀杰很讨厌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我们却不得不分开。
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近在咫尺却要成为海天之隔，他很恐惧，甚至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他不知道，跨越山河，跨越海川的异国异地的恋情，会不会注定长相厮守不了呢？
陶耀杰多希望世界能缩小，缩小到他离不开宋馨瑶的距离……
而动身启程，就在年后……
“好，我答应出国……”
陶耀杰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有勇气不反抗的，明明自己无比恐惧，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没站稳，颤颤巍巍的撞在了墙壁上。
他曾经自诩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从来只有他反抗驳斥父亲的份儿，可是那晚，他妥协了，他真的妥协了，还是不勇敢的妥协。
他没勇气和宋馨瑶说，怕她遭受不住，怕她伤心难过，他只能把心里话悄悄的写在纸片上，折成小星星装在盛满他泪水的盒子里，他托人送给她，是在他走后送。
想起母亲遗嘱上泛黄的白纸和字迹，他想说的话全都化成了泪水，堵在心脏胸腔里，汹涌波涛的疯狂撞击，像是无处泄洪的堤坝。
他不敢面对宋馨瑶的目光，他承认自己害怕了，第一次怕事了，但这种害怕，并非胆怯懦弱，而是无助和痛苦。
到了海边以后，迎面扑来的都是刺骨的寒风，蔚蓝色的天空被冬天冻结，飘起了鹅毛大雪。
飞卷的雪花落在宋馨瑶的头上，镶嵌上了朵朵白晶。少女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缠着雪颈，纤纤玉手戴着暖和的手套，站在雪地里，仿佛一尘不染的小雪人。
银装素裹的世界，粉雕玉琢，像是打造而成的冰天雪地。
走到海边，宋馨瑶抓起地上的雪，揉成小雪球，砸向平静的海面，荡起丝丝涟漪。
“陶耀杰，你快看，我扔的漂不漂亮？”
宋馨瑶指向刚刚雪球落下的海面，兴高采烈的又扔了一个。
“昂，很漂亮，像你一样很漂亮。”
陶耀杰拍手附和。
“那明年你再带我来看，我们以后每年都来看！”
宋馨瑶更起兴，揉了个很大的雪球，费劲的扔。
明年……来不了了……
陶耀杰苦涩的笑，雪球砸向海面，惊跑一片鱼群，冬天鱼没冬眠，他想不通。宁静的海，深藏无数解不开的谜团，就像他一样，心事无解。
“你在想什么呢？”
宋馨瑶朝他砸了个小雪球，看着他愣头青的样子，困惑不解。
他……不开心吗？
“我在想，这么冷的天，什么时候出太阳。”
“笨蛋，太阳累了，还不让它睡觉啊？你也太贪了。”
是啊，太贪了，既贪恋母亲的遗产，又贪婪的想留在你身边。
下雪的冬天，阳光拨不开冰冷的云雾，来年的冬天，陶耀杰陪不了宋馨瑶来海边看雪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埋怨自己，埋怨也好，这样起码她不会哭泣，他最心疼她的眼泪了。
宋馨瑶拉着陶耀杰在，雪地里打了很久的雪仗，玩累了才停下休息。
一家温暖的火锅店里，漂浮的白气浓郁香辣，滚烫的火锅里冒着食物，全是宋馨瑶爱吃的。
“你还没答应我，明年和以后的每年都要带我来这里看雪呢。”
宋馨瑶吃着肉，含糊不清的说。
“好，以后都陪你来。”
“拉勾勾。”
陶耀杰无奈，只能随了她，拉的勾只能拉出谎话，却勾勒不了承诺。
……
对不起，馨瑶，你等不到我的承诺了……
夜深了，起风了，陶耀杰看着很孤独的夜晚，五味杂陈。风，吹在少年的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淡淡忧伤，也赶不走他心里滴血的哀愁。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