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纷沓而至。
“元姐姐,兄长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元允禾听到我的声音,急忙从门外走廊上奔进来,“快了,前些日子我去府上看过,等那件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你兄长自然会过来瞧你的。”
我苦涩一笑,心里满满的都是失望,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兄长说过,这件案子牵连甚广,想要平息确非易事。那,兄长他还好吗?此次是否会有暴露的危险?”
允禾微微一笑,眼里露出向往的神色:“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你再了解不过了,天底下会有他搞不定的事吗?你啊,就尽管放心好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兄长那张冷静的脸,是啊,他总是一副万事皆在掌控之下的表情。
念及此,我又心下黯然:“元姐姐,我恐怕活不久了,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死前再见到兄长了……”
允禾动作轻柔地将我扶坐起来,脸上满是疼惜:“别胡说,我可是去了城里最好的药铺,买了最好的药材,你这病啊,好好将养,肯定是能大好的!”
“可是,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她坐到床沿上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再坚持坚持,现下城里到处都贴满了抓捕你的告示,所以不能请大夫到这里来。等大人将那件事按下去了,我一定马上带你回府,大人肯定会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的,到时候你啊,肯定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阿冉呢!”
我能等到那一天吗?还能等的到吗?
我不知道,但我只能对着她点点头。
“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了,药差点忘了!”她又急忙奔出到走廊上忙活去了。
眼角有泪滑落下来,我想伸手擦拭,却是抬不起胳膊。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也曾是执剑挽弓的手,如今,却是空留茧子的废物罢了。
罢了、罢了,人生一世,总要死的,不是吗?
允禾端着药碗进来,一面温柔地喂我喝药,一面耐心劝导我:“你暂且别想太多,好好养病。等下我推你出去转转,现下江边的景色可美了,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空气也好,你天天闻着药味儿,那头能不疼吗?”
我别过头:“元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写封信给兄长,等你下次再去府上的时候,带给他。”
允禾收起药碗,转身去桌子旁边坐定,铺纸提笔。阳光从窗柩射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窗格筛成了斑驳的光点,投在她白皙柔美的脸上。她扭头笑道:“你可想好了,要写什么?”
我深吸口气,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道:“就写我想兄长了,盼望兄长能平安,还有……希望他能来看看我……”我咬咬嘴唇,“算了,这句不要写了。”
我虽盼着他能来见我最后一面,但此时若那件事还未平息,兄长便不能够冒险前来,如果写了想见他,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前来,数十年大计万万不可毁于这一旦,更不能因我而毁……
允禾愣了许久,才缓缓落笔写好那封信,又细致地折好放入胸前,才扭头温言道:“放心吧,过几天我就把信带过去。”
“你去府上的时候也要当心,万不可给人发现踪迹。”我嘱咐道。
“我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人吗?你就放心吧!任他是谁,也绝不可能发觉我的踪迹。”她推出前几日替我买的轮椅,将我轻柔地搬到椅子上来,又替我披了件斗篷,拉紧帽子,才推我出门。
江边风大,她是如此的细心。
轮椅碾着泥土缓缓前行,迎面的江风吹动我的斗篷。果如允禾所说,江岸两边的树此时都开花了,浓绿映衬着万紫千红,一派绚烂之色。
允禾将我推到岸边,她伸手去够那一支开的最好的桃花,折将下来别在自己的发髻上,笑问:“可还好看?”
“好看,我最喜欢桃花了。”我报以一笑。
“哎呀!我想起来刚才忘记收拾药炉子了,你先在此处呆着,我去去就来。”语罢,允禾提起裙裾折返而去。
我吸吸鼻子,呆呆望着江面。
要知道,我以前凫水可厉害了呢!
都怪这突如其来的大病,让我全身都没法动弹。我失落的想着,一会盼望能有奇迹,可以让我真如允禾所说那般好起来,一会又绝望不已,深觉自己时日无多。
江风骤起,忽然从我身后而来,直刮的一树桃花纷纷而落,星星点点落了我满身。
轮椅放置的位置偏偏不大好,是个面朝着江水的斜坡处,只消得这怪风再吹一会,怕就是得头重脚轻的栽到江中去了。
我扭头用力喊道:“元姐姐!元姐姐快来,我要掉下去了!”
风更大了,吹的斗篷将我裹挟了起来,轮椅滑动,我只觉得一阵摇晃,身体不自觉地向前滑去。
这样下去会掉入江里!
我想抓住轮椅往后坐去,奈何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风还在吹,我被裹在斗篷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内心生出无边的慌乱,虽然我本来就可能活不久了,但在这种关头,我才发觉我是如此的想活下去!
至少、至少不能这样死去!
我还没有见到兄长最后一面!
“元姐姐救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江风却好似鼓足了劲一般吹,丝毫不理会我求生的意志。我已经滑到了轮椅边缘,再吹下去,我就要掉入江里了!
风啊,求求你停下来吧!
“咚”的一声,我重重栽入江中,掉进去前拼命吸入的空气挤压着我的胸腔,我的四肢完全动不了,斗篷吸了水,变得厚重无比,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看来,真的是天要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