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苏州府，李承鄞坐在书房里看着沈西译给他的来信。果然如他所料，盛王派了叶啸出征。

那么，叶啸之后又是谁呢？萧凛吗？

想到此处，他有些兴奋，连眼里的锋芒都寒凉璀璨了几分。

萧策看他这模样，也不知他在憋什么坏心思。不过他无所谓，他这位殿下着实让他省心，他也就随他去了，只时不时提个意见，完善他的作战计划。

又五日，叶啸带着盛国大军驻扎在苏州郊外五十里外。他望着东面阴沉的天际，紧皱着眉头。

他知道战场上没有父子亲情，只有家国利益。可他的小儿子才十四岁的年纪，不应该承受这么残酷的折磨。

他心内愁苦，人跟着都老了几分，却也不得不振作起来。他作为将军首领，自是要为三军将士，为身后的盛国百姓们负责，摒弃掉那些私人情感。

两军真正交战是在九月初二那天。

这期间李承鄞让人来了招声东击西，派遣几支精锐部队分不同的时间段，在盛国大军驻扎地边缘，不断的徘徊试探，骚扰得盛国大军烦不胜烦。

叶啸只让人防守好，养精蓄锐只待应战当日。

营帐里，李承鄞蹲在一边，看一个士兵捣鼓着黑色的药沫，他偏过头看向萧策“先生确定叶啸能上当？”

萧策只轻轻撇了他一眼“殿下只管看着就好。”

两军交战 势均力敌，打得有来有回，谁也没讨到什么好。澧朝士兵天天拉着叶清宇出来，在战场上溜那么一圈。

叶啸看得心底悲愤交加，心头火烧的他浑身难受。盛国大军更是觉得奇耻大辱，恨不得连夜杀光敌营以泄愤。

这日战况激烈，盛国军队像吃了炸药般一个劲的猛攻。而澧朝大军这边，在不紧不慢的且战且退，从郊外回到苏州城。

他们依旧拉了叶清宇出来，只是今日退的太急，没有把他拉回去。

他被锁在笼子里，萎缩着身子，像只奄奄一息的狸猫。

叶啸本想亲自来救他，可下面亲属告诉他要小心为上。他是大将军，如果出了事，会军心溃散。

叶啸没办法，只能远远看着士兵去营救。

营救的士兵一开始很小心，但发现牢笼只是被锁死，并无其他陷阱后，他们就放心了许多。只叫人破开锁，背上叶清宇，骑快马向军营奔去。

叶啸见营救成功，喜出望外，其余主将亦是露出了心酸又欣慰的笑容。

作为父亲，他已顾不得许多，骑着快马过去迎他久未归家的小儿子。

叶清宇在一阵颠簸中清醒过来，他模糊间看见他的父亲向他奔来。本该高兴的，可他眼中盈满了泪水，用尽力气吼着“快走啊！快走！”

他嗓音已然沙哑，多日滴水未尽，身上的麻沸散也未完全消退，只有背着他的士兵听了他这一声，愣在原地，惊恐的看向身边的同伴，脊背冷汗直流。

那士兵望着远处的叶啸，吼道“将军快快止步！”

只是马蹄声震耳，叶啸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他陷入喜悦中已辨不清眼前危机。

一根暗藏在地底的导火线，在盛国士兵出征时就已埋在了城郊地下，李承鄞他们确定好了撤军备战的路线，才趁乱把最后的火药埋下。

此时城楼上，几只轻巧的火罐凌空射下，炸裂在叶清宇所处位置的数里之外。

火光四射，火药燃烧绵延数里不过片刻钟，地底的火药包掩埋在干燥尘土下连片炸起，厚重的泥土炸裂开，里面埋着的是分布错落，一坛又一坛的火油。

叶啸再想回头，也快不过脚底下火药烈油的爆炸燃烧速度。

马儿怕火，而四处缭绕的火焰是无处可躲的。叶啸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的亲人，心内悲伤焦虑，一时狠不下心来，未能及时冲破火光。

苏州城外除一片荒草平地外，还有沼泽湖泊，水面上是一丛丛茂密的芦苇荡。

多日潜伏的士兵掀开身上枯黄的芦草，奔向群龙无首，溃散混乱的盛国大军。天地之间，喊杀声震耳欲聋。

苏州城内士兵倾巢而出，李承鄞左右跟着裴照和顾剑，一起杀进了战场。

他策马在前，对身侧两人吩咐着“我要活捉叶啸，记得给我打掩护。”

顾剑不知他又要干嘛，可军令如山，他只能答应护着他。

远处战场上，大队人马一边护送叶啸往中心走，一边拼死击杀追上来的澧朝士兵。

李承鄞架起三支带脊两翼箭，瞬息间箭矢破空，冲着叶啸身边的士兵射去。连着几轮后，他身边士兵渐渐少了些。

他最后架起一支箭，划破长空，正中叶啸后背正中，如他当初击落叶清宇一样。

顾剑看着他这一身手，想来柴牧是把什么都教给他了。李承鄞倒也争气，把顾家百步穿杨的本领学得炉火纯青。

盛国大军没了主将，已是溃不成军。如今将军被俘，其余主将只能在败势之下拼死杀出重围，能多保下一点兵力，留给后方京师。

盛王听到叶啸被俘的消息，大骂叶啸无能，在朝堂上又急又气，就差吐出一口血来。

沈西译看着前方安抚盛王的萧凛，垂下眼来，嘴角微小的勾起。

下朝后，他看着昏黄的天际，一行沙鸥正向北飞去。他久久的望着，祈愿他的殿下能早日实现他们山河一统的大梦。

另一边，澧朝大军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江都。自此，长江两岸已被澧朝收入囊中。

幽深的地牢里，叶啸和叶清宇被锁在一间牢房的两端。叶啸身上的箭连着骨头，很难自己拔出来。他们故意锁了他的手，是想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身功夫被废，毫无办法。

李承鄞走进来时，叶啸不曾在意，他已确认自己必死无疑。

“叶大将军，你怎不好好看看我是谁？”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啸一阵恍惚。当他抬起头看过来时，满目的惊疑。

“你为何会在这？”

叶啸到底不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原来你是澧朝的人！怪道会知晓那些军机要务。”

他仰天悲笑“枉我叶啸聪明一世，竟被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欺凌至此！”

李承鄞只含笑等他说完，问道“你知道是谁把盛国祸害的山河破碎吗？”

叶啸冷哼一声，并不想理他。

“叶大将军，这个罪魁祸首是你啊。”

叶啸抬起猩红的眼瞪他，只见他脸上是一片猖狂得意和疾风暴雨的恨意。

“若不是你把这浩浩长江藏于家中，我也没有机会夺来，不是吗？”

他垂眸望着叶啸苍白震惊，不敢置信的绝望面目，撇了一眼角落里颤动的少年人。

“你知道你亲爱的小儿子为何至此的吧？也是因为你，把南岳山脉的军防图放在了书房，让我拿了来，才让我澧朝大军，占尽先机。”

那边的人影似是没了气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啸一双凛冽双眸变得灰白黯淡，毫无生机。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得意轻蔑的笑起来“你觉得，你如此卑劣恶臭，冰裳不会恨不得杀你而后快吗？”

李承鄞脸上没有一丝怒容，一双寒潭似利剑般死死盯着他“你觉得，我的裳儿会为你这样的父亲守孝默哀吗？”

他没去管叶啸的反应如何，只疾步走出了地牢，仿佛后面有恶鬼追缠着他。

叶啸眼里的光又灭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戎马半生，最后竟成了盛国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