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朝大军占领宜城后全面封城,不让半点消息传递出去。他们需要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李承鄞坐在他们中间,直盯着前方挂着的千里江山图。
他听着他们争吵着是西行夺取荆州,还是往东南而行,直抵江都,忽然就笑了一下。
李承邺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五弟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
李承鄞像是才注意到自己失仪,起身作揖道“臣弟刚刚想到一个作战方案,只是臣弟年幼,想法难免幼稚。”
李承邺来了兴致,他有意探探他这弟弟的底子。
“既然二哥都放话了,那臣弟就说了。只是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莫要见笑。”
他再一作揖,才慢慢道来。
“荆州自古以来便是群雄涿鹿之地,古人言,得荆州者得天下,在我看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灭盛国,最难的点不在攻下南岳,而在荆州水师。荆州一带湖泊众多,优势在他,我军未有水上作战经验,所以此役难为。”
李承邺有点不耐烦,这些在座谁不清楚呢?要他废话?
李承鄞将他脸色尽收眼底,他眸底含笑“但,此时江上盛行东南风,我军可沿江而上,顺势采用火攻,优势大于荆州水师。”
“然,只这一点仍不能确保取胜。”
高显忍不住问道“那依殿下看,如何能取胜?”
李承鄞走上前,指着图中江州的位置“荆州四战之地,坚城难攻,我军纵有四十万大军也是极难攻克的。需过江州至汉口养兵,后北上襄阳,派一路轻骑绕荆州,西去益州借兵。”
他看向李承邺“二哥也不必借他许多,只需益州在西面拦截,北面襄阳防守便可。如此三面围攻,才有可能拿下荆州。”
李承邺黑沉的眸子看着他,笑道“未曾想,五弟竟有诸葛之才?”
李承鄞谦道“二哥过奖了,能为我军解忧便是功德一件,二哥不嫌弃我过于稚嫩已是给足面子了。”
李承邺沉默了会,问道“为何先夺荆州,而不南下直取临安?”
“失去南岳和宜城做庇护,江南其他城池皆不足为惧。若是先攻临安,得胜之后我军为骄兵,骄兵必败,又怎么有精力回头夺取荆州?”
李承邺垂眸,眼里明灭变换,片刻后他抬起头说道“此事关乎江山社稷,还请五弟待我与几位军师商议后再做决定。”
李承鄞没说什么,只恭敬的作了一揖,带着裴照退下了。
他回到军帐时,柴牧和做士兵伪装的顾剑已等候多时。
待他喝了杯水后,柴牧才问道“二皇子可是听取了?”
李承鄞沉默片刻,笑道“他不得不听取。荆州对他的诱惑太大了,他必定会西行夺荆州。”
裴照见他胸有成竹,疑惑不解“殿下替二皇子献策,可二皇子未必会带上殿下一起。你这样,要怎么拿军功。”
李承鄞看着他,直摇头“阿照,你跟我这么久难道没看出来,我刚刚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你那条行军策略行不通?”
李承鄞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有那条路最顺畅。可是东风,是要等的啊。”
“我不担心他们没粮,毕竟马上就要秋收了。只是这东风,得深秋之时,江上雨落则风起,如此东风才能吹到江陵。此时我们只管南下取那临安就好了。”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古人已写进诗里的答案,偏偏他们就是不信。”
柴牧笑了笑,没有信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但他没有插话打断。
只见李承鄞拿出那本旧书,直接将其泡在水盆里。不旧后,他慢慢剥落腐烂的纸张,从里面拿出一张宽大的油纸来。那上面绘制的,是整个江南地区的山形走势图,上面大大小小的城镇错落分布,河流水域,陆路交通皆已标明。
顾剑一双寒眸瞧着他这一骚操作,也不得不在心底感叹,他那二哥栽的不冤。
“有了这份地形图,还怕拿不下这整个江南?”
“那兵从何处来?二皇子必不会留太多兵在宜城的。”
“无兵可用就只能借了。”柴牧看向李承鄞“殿下,我在琅琊有位旧人,或可一用。”
李承鄞点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京杭运河,可直通临安。我们可去下邳,海州和琅琊借兵,让他们沿运河南下汇合。而我军留下留守的边防军,其余人随殿下东去江都,两军在常州汇合,合力攻下江都,再南下临安,对抗盛京京师。”
李承鄞接着他的话说“苏州水稻,一年两熟。苏州府的余粮要等秋后上交,我们在那之前夺下苏州,多借点兵也无妨。”
柴牧愣了一下,他总觉得李承鄞在盛国是有事瞒着他的。他怎么会对盛国如此熟悉?任何人都不可能两个月内,就能把一个国家了解至此。
李承邺最后还是信了李承鄞的话,领了三十万大军西去荆州。
他不是没有质疑过李承鄞的话,可这天下英雄,谁不想夺取荆州,青史留名。如李承鄞所说,他意在东宫,野心勃勃,这对他而言,诱惑太大了。
李承邺刚走,柴牧就已拿着军令往东北而去,李承鄞则约谈了高显。
他与高显走在幽深的地牢暗道里,身边没让一人跟着。
他问得直截了当“高将军身边可留了其他士兵?”
高显吓了一跳,养私兵可是要诛九族的,他哪里敢应他的话。
李承鄞说得天真“母亲说,有事可找舅舅相商。”
高显心下送了一口气,问道“殿下有事,尽管直说。”
“过几日我要行军前往东南,希望高将军为我遮掩一二。至少,别让二哥这么早发现。”
高显细细打量了他好一会“行军打仗绝非易事,殿下可考虑清楚了?”
“高将军放心,只需将军留守后方,我已派军师去往琅琊一带借兵,绝非一时兴起。这一战,我已等了八年之久。”
高显这才真正看清,少年人眼里的野心与疯狂。
在他们不曾注意的地方,昔日孱弱的皇子已长成参天大树,直耸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