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雾纱将天边太阳闪耀夺目的华光,过滤的柔和安宁,睁眼间空荡荡的床榻上,床幔轻轻浮动,恍惚的不知何年何月,身处何方。
身侧虚弱的指尖轻轻勾动了两下,没有梦境中紧握不放的双手,只有空气中虚无的冰冷。
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殿内守候的嘉慧,她轻轻掀开幔帐,看见昏睡多日的叶冰裳正双眼微睁的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光亮,却足矣令她喜极而泣。
嘉慧激动地紧紧攥住叶冰裳的手腕,声音中沾染了一丝哽咽:“小姐…小姐…你知道吗,你已经睡了七天七夜,奴婢以为…你可吓死奴婢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啊…”
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因为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不久的从前,那个有着他的从前…
阳光如温厚的手掌般轻抚过她的发丝,青草树木似乎沾染了花香般甜腻醉人,为数不多相见的日子里,她只望着他的眼睛便安然到甘愿沉沦。
他不能出宫,她便总是在市井街角,寻摸些有趣的小玩意,想着在下一个入宫的日子里亲手带给他,日复一日,竟连等待的时间都变得圆满和美。
他将白玉佩送给她,没有说爱意,也不谈论欢喜,但她却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无可比拟的灿烂华光,宛如万顷星河,让人甘愿沉沦。
她喜欢他,那时没有说出口的生死相许,到最后却变得没了身份,失了机会。
夷月族妄图秘密迎回澹台烬之事不胫而走。
当萧凛带着这个消息出现在叶冰裳的闺房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如同贫家手中最后一捧过冬的柴米,被强盗掠夺,一扫而空,窒息般地绝望侵占了四肢肺腑,百感交集。
从始至终的凄苦寒冷,并不足以另一个久经苦难的人溃不成军,只不过敛了欢喜,收了笑意,苟且偷生,如蝼蚁般,活着,罢了。
但漆黑冰冷的夜里,突然出现一根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前路,让人心中升起希望的篝火,却在走了一半后突然熄灭。
希望降临却又再次失去,才最令人绝望。
她想让澹台烬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开始崭新的生活,尊严体面再不寄人篱下,那才是他该有的宿命。
可是,她该怎么做?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叶小姐,我可以偷偷助澹台殿下离开…”
萧凛神色平静的一句话,如同灼灼的灯火般,点亮了迷雾蒙蒙的前路,但火焰却并不灼热,散发着冷冷的寒潮,天下没有免费的赠与,从来谈的都是条件二字。
“澹台烬年少离国,在景国并无根基人脉,而他兄长澹台明朗即将继位,威望极高,所以对待一个并没有威胁的敌国皇子,本殿愿意成人之美,之所以愿意将这些话剖开来,说与叶小姐听,是想表明本殿的诚意,只要叶小姐答应我的条件,本殿定会履行承诺,放他归国…”
萧凛露出和煦的笑容,并无算计筹谋,闲话般继续道:“甚至于在将来,功成继位之日,本殿会安排好一切,放你自由,如何?”
他需要叶家声名与军权的支持,她需要澹台烬安然无恙的平安离开,各取所需,互相利用。
就在答应澹台烬愿意同他离开的第二日,她成为了宣城王的侧妃,滑稽又可笑。
当滚滚的车马停在朱红的宫门外,她穿着朝拜谢恩的锦衣华服,头上的珠翠在耳边叮咚作响,她不安的望着萧凛。
那个彬彬有礼的温润男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一如既往的平和着声音,看着她,缓缓道:“冰裳你放心,不谈我定能言出必行,单论叶家手握兵权,只这一点,我也不敢哄骗于你。”
心中的大石似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她绽放着绮丽的笑容,一如花园中怒放的花朵,够了,这就够了,只要澹台烬过得够好,一切都很值得。
但梦中骄阳遍野的融融暖意却在这一刻,瞬间断裂。
遮天蔽日的乌云乘着疾风滚滚而来,湛蓝如洗的天空瞬息间灰白一片,压抑的气息一如将她塞进了一个密闭的箱子里,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叶冰裳,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浓郁的伤感在耳边忽远忽近的徘徊,听不真切的语气虚幻如泡影,却让人催心伤肝。
说话的是谁?口中的‘他’又是谁?
如同迷宫盘旋的飞鸟,横冲直撞的找不到出口,钻心的疼。
漂泊的灵魂找不到实感般四处游荡,而那个声声泣血的声音,却如同牵住她的游丝一线,令她飘荡又不能远离。
她突然很想找到自己的躯壳,钻进去,拿出一切,拥抱住那个颤抖着声音的人,安抚他,拥抱他,劝慰他,如果他愿意,她会剖开胸膛,拿出那颗滚烫的热心,双手交叠捧在他的手心,珍之重之的告诉他:“拿着吧,这样你就不会冷了”这样你就再也不会颤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