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远在成为他的皇后之前便仰慕他。在京都繁华的清风楼,伴着美酒佳肴,他的子民们,用最骄傲的欣喜仰慕着他们年少有为的官家。
他不知道,她在第一次应太后诏随母亲进宫,那初初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将所有的少女情意与跃跃心动投入到他那时还并不知道的深情里。
他不知道,她曾在多少个日夜怀揣着对他的爱慕,一笔又一笔地描摹着那初见地画面,不,他大概并没有看到她吧,真正“初见”的只有她。
他不知道,她甚至傻傻曾幻想过若是生为男子,必定要入朝为官,执笔助他书写盛世华章,抑或执戈为他戍边守敌。
他不知道,她在听到宫中传来消息,他将以玉珏为信,传她入宫做他的皇后,那段在期待着成为他妻子的日子,是她长到十八岁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她早就知道,对他的爱情在成为他的皇后之后,所要走的道路是崎岖多阻的。无数个被他冷落的孤寂寒冷的深夜,她也从未像其他女子那样,对月祈愿她的爱情,因为它本变化无常;而她所爱的人原就是大宋百姓天上的太阳,她未曾选择地坠入对他的无尽爱慕和默默追逐之中,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使她的一生都属于他。她一直深深凝望着他那灿烂辉煌的光,无悔驱就那强烈滚烫的热,当她有一天能拥抱那光和热时,即便无法避免的注定要将自己全部消熔,她亦甘之如饴。
她在哪里? 她想,这是在哪里?或许,她真的熔化在那耀眼炙灼的光热里了吧?不,她只觉周身冰冷无比,那太阳不愿照耀着她,她一定是坠入冰窟了。她感到身体里那唯一的温暖也要从她身下流去、抽干,不!不!她渴望它,她想要紧紧抓住它。她,要它!
“娘娘醒了!”秋和见床上之人眼皮微动,仿佛在挣扎着醒来,她惊呼,赶忙唤官家和太医来瞧。
今上闻声,随即扑在她床头,他大概也哭过了吧,眼中尽是凄凉,只这几日便像苍老显瘦了许多。只见她的眼缓缓睁开,目光中似乎仍是虚无没有焦点,半晌才看清眼前的人。
“官家,你来了。”她轻轻伸手抚摸他的脸,眉间轻蹙,瞧着他,“没事吧,怎么如此憔悴消瘦?”
今上见她面色苍白虚弱,说话的声音如细丝半悬,神智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一醒来半句还没过问自己身上的情况,却只关心他有没有事。想到此事发展到如此无可挽回的地步,心如绞痛,“我没事,是丹姝,我竟险些失去你。”他将她深深拥进怀里,紧紧抱住她,他怕……怕她再晕倒在他眼前,怕终有一天她会离开他。
她被紧紧拥着,身上没有半点力气,直觉腹下郁郁,仿佛被疼痛碾着。她瞧见塌边跪着的秋和,还有塌下跪着的苗娘子、徽柔,还有……还有太医,方才想起不久前自己经历过的剧烈绞痛、空虚、寒冷,想起昏倒迷糊之间太医说的话,还有周边人哭泣的声音。
她这才回过神,用尽全身的气力脱离这个她原本贪恋的怀抱,她望着他满眼的泪水与慌张,看着他因多日无暇修饰的杂乱胡渣,及消瘦乌青面庞,她想起她在雨中跪着求见,而他却不肯见她;她想起昏倒前他看她的眼神,凄凉冷漠;她想起他直视着她时说着的那句话。
她转过头无法再看着他,手掌覆上自己的腹部,楞了一阵,随后只觉一股热泪不住地往下流,随后闭上眼睛,只是靠着床边独自喘息,半晌才开口,“臣妾……求见官家,是想……告诉官家,徽柔心中所爱……并无人指使。臣妾爱徽柔,便希望……她能实现心中愿望,”她气息不足,话语断断续续,“若官家……怕曹家势重不利天下,便废了当今皇后罢,那曹家……便不是国舅家……曹评尚主,也不至使得曹家势重……危及朝堂。求官家成全。”
她说着,似轻巧笑了笑,那笑让人看着十分心痛,“皇后多年无子,官家早该废了。”
今上不待她继续说,不顾她无力的身体,转过她的脸,强迫她对上他的目光,他要她一字一句地听清。
“当初朝臣一致选你当皇后,你我无从选择。如今你论及废后,呵呵,曹丹姝,你以为是儿戏吗?”
随后他凑到她耳边,嘴唇颤抖着说,“皇城司还在曹家围着,皇后,朕警告你,永远不许皇后离开朕!”